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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184

2024-11-04 17:02  views:25  source:小键人14445549    

十月的茶州阴雨连绵,垂帘而坐时,能够听见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罗牧没有穿官服,而是身着道袍坐在下首。他环顾四周,
发现这茶楼内已是人满为患,客人们来自五湖四海,脚踏芒鞋,身着羽蓑者不胜枚举。时过晌午,临窗的香焚尽了。罗牧听见
动静,直起身看向门口。只见那油纸伞微晃,现出底下的黛色襕衫。大袖逶迤于膝上,其间还伏着只猫,露出的腕骨清秀,衬
得五指修长有力。姚温玉在四轮车上俯身,诚恳道“诸位前辈久等。”小车轮碾动在木板上,乔天涯推着姚温玉入内。茶座间
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先前没有摘掉的叶笠纷纷摘下,无数道目光注视着姚温玉。姚温玉停在了圆窗前。“今日我等汇
聚于此,皆是为了赶赴元琢小友的清谈邀约。”抽烟的琴州梅老磕着烟枪,看着姚温玉,“一年不见,小友的风姿远胜当初。
”席间茶水已经就位,那香炷再次点燃。所谓清谈,就是口谈。主客对坐,绝不涉及官场民事,只论高深玄妙的东西,所以今
日罗牧没有穿官服。他们要在谈坐间你来我往,这不仅要求参与清谈者得博学多识,还要求他们韵音优美。姚温玉游访山水极
擅此道,因此才能一呼百应,在茶州设坐开谈。他过去谈锋新颖,独出机杼,因为出身名门却没有入仕,所以在隐士间远比海
良宜更得人心。梅老已经在席间等了半个时辰,寒暄以后不再浪费时间,说“我见小友有变化。”姚温玉说“此身非我身,此
变非我变。”梅老不再抽烟,说“我亲眼所见,若是你没有变,那么何不站起身”姚温玉把刚握在手中的拂尘放下,说“一年
前我与先生在琴州雅谈,是站着的吗”梅老说“自然是站着的。”姚温玉便说“那我此刻仍然是站着的。”罗牧曾经在灯州求
学时参与过清谈,但那时都是书院同窗间的座谈,孔岭也很具有诡辩之才。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孔岭今日没有来。席间谈锋
继续,楼外的细雨连绵,在座的人无不静气凝神。乔天涯背靠着门,看檐边雨珠飞溅,把远山染得苍微朦胧。姚温玉的声音清
朗,解答时不急不躁,仿佛他在院内落下的棋子,一颗一颗,敲在这场雨里。李剑霆坐在座位上,问薛修卓“既然清谈能够召
集群贤荟萃,先生,太学为什么不设谈”薛修卓合卷,反问“什么人能参与清谈”李剑霆说“天下有学之士。”“不对,”薛
修卓直视着李剑霆,“是天下饱食无忧之辈。”薛修卓参与过清谈,但次数屈指可数。所谓的清谈,在他和江青山等朝臣眼里
就是空谈,这些人既不议国政,也不议民事。清谈在厥西十三城最为风靡,接着是阒都八城,潘蔺等世家子之所以会格外推崇
姚温玉,就是因为姚温玉以前很少涉及政事,这是种不俗。可是这种不俗必须建立在衣食无忧的前提上,清谈在中博咸德年以
后就绝迹了,难道是因为中博没有有学之士吗其原因正是中博再也没有饱食无忧之辈。李剑霆思量片刻,说“既然如此,那姚
温玉今日邀约天下饱食无忧之辈有什么用处呢”薛修卓沉默片刻,转过目光,看窗前芭蕉摇曳,那雨下得这般急,仿佛是他与
姚温玉下棋的那日。茶楼外的天色已暗,清谈还没有结束。梅老年迈,此刻已经坐得累了。他与姚温玉争的是“变与没变”,
喝了好几盏的茶水润喉。梅老清了嗓子,说“我说的变化,是眼前的躯体变了。不仅如此,你变了,时间变了,世间也变了,
你早已不再是适才的你,你更不再是一年前的你。”众目看向姚温玉,等待他的作答。但是姚温玉缓缓垂下袖,在四轮车上对
梅老施礼,说“先生说得不错。”此言一出,四下哗然。这谈论的事情,分明还没有结束。他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就是想听
一番争锋,岂料姚温玉却就此作罢,自行认输。“永宜年间的盛状再也不复,大周已是日薄西山。如今东北外敌强侵,西南g
sgj,这天下能够畅谈宇宙奥妙的地方还剩多少”席间闻言当即吵了起来,梅老“哐当”地扔了烟枪,以袖掩住口鼻,勃然
大怒道“臭臭臭臭不可闻,俗不可耐姚元琢怎的变成了海仁时”茶几乱动,已经有人站起了身。罗牧赶忙起身,想要劝阻,却
听那窗前的姚温玉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说“八城侵吞民田的状况何其严重,路遇饿殍早已不再是梦中空谈我变了,世间
也变了,先生身处其中,还能维持多久不变呢”梅老本想离席,闻言没有忍住,说“万物不以生将恐灭,变与不变皆有安排。
你改变本道,坠入尘网,也想学那齐惠连、海良宜做个君子么”姚温玉说“今我变的不是别人,正是先生,正是世间。”梅老
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扶着茶案,说“无为而治,道法自然齐惠连改变了什么海良宜又改变了什么你步入他们的前尘,元琢,元
琢啊这是无用之功”姚温玉神色稍敛,说“既然道法自然,那么这天要变即变,这世当乱即乱。先生大可继续袖手旁观,我已
经抛弃了本道,要入这乱世了。”梅老急得跺脚,像个孩子似的喊道“不行,你回来你回来”薛修卓以为天下有道,以道殉身
;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此言齐太傅信奉,海阁老也信奉,他们之间唯独姚温玉不是。但姚温玉今日此举,显然是亲口击破了
自己往日的顺其自然,这昭示着他从今以后抛弃原身,成为了世中人。雨珠滚砸,从乔天涯的眼前飞落,滴在了水洼里,水花
微迸,打出了涟漪。一尾细鳞小鱼从涟漪间飞跃而出,被临池的孔岭捉住,又丢了回去。费盛撑着伞,孔岭与沈泽川戴着斗笠
,在池塘边垂钓。孔岭把钩再度抛出去,说“今日以后,有志之士都该涌向茨州了。”沈泽川持着鱼竿,说“若是有志之士都
这般好得,我与先生何至于阴差阳错。”孔岭笑起来,避而不答,只感慨道“元琢此举是改道,亦是承道,是为了向天下说明
海阁老的遗志仍然存在于茨州,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了。”“神威的笔墨已经就位,”沈泽川说,“元琢的声望在天下学子心中
能否挽回,就看他这一纸抒情了。”姚温玉最初在太学风波里被学生攻击,就是因为他的出世,然而如今他已与梅老等人分道
扬镳,再借着高仲雄极具渲染力的笔,那双断腿就可以变成表明的志。不仅如此,随之而来的疑问必定会包含着他为什么会到
茨州如果他是有罪的人,那么朝廷为何迟迟不派人前来逮捕沿着这个问题想下去,就能看见已经分裂了的中博。“因为天琛帝
身亡,今年的春闱作罢,随后海阁老死谏,太学围攻寒门官员,其间不少人挂冠离职。阒都这个冬天还要维持三方稳定,”沈
泽川晃动了下鱼竿,“薛修卓已经凭靠着储君半只脚跨进了内阁,为此太后势必要打压以他为首的实干派,不能让他成为真正
的摄政权臣,那么他对太学的承诺何时能够兑现他与元琢又有同门旧故,如今元琢投奔到我的麾下,这其中必有隐情。况且李
氏失德早已人尽皆知,樊州翼王迟迟没有被打掉,效仿之辈层出不穷。薛修卓如今想要还手,也分身乏术,这个冬天他不论从
哪个方面看,都只能挨打。”“世家捅出的篓子太大了,”孔岭捏着鱼竿,摇头说,“太后不肯放权,内阁人心尽失,薛修卓
羽翼未满,三方胶着不变,八城侵吞民田一事就不会解决。这样拖的时间越久,就对府君越有利。”正如他们在这里谈论的一
样,几日以后,高仲雄的文章流传出去。海良宜留下的后劲根本没有结束,只要陈词恳切,就能引起一片喟叹。姚温玉在茶州
的清谈内容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是五谷不分的学生,都必须正视一件事。那就是短短半年的时间里,阒都已经彻底
失去了维持天下稳定的能力。姚温玉投靠的人叫作沈泽川,而沈泽川在半年以前还是和萧驰野一同叛逃出都的罪臣,但是他们
不仅没有伏诛,反而正在崛起。太后叫不动启东守备军,韩丞再度出山,请求八大营出兵,去剿灭远在茨州的沈泽川。但是兵
部以阒都无将为由,推辞掉了。会议谈得不愉快,随着年关逼近,三方的关系越渐紧张。雪一下,投奔茨、茶两州的流民就增
多了。澹台虎在敦州招募守备军的同时,锦衣卫也在招募新员,沈泽川要把海日古和锦衣卫放在一起。等到沈泽川回过神,已
经是十二月了,就在他把年礼筹备得当的时候,离北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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