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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158

2024-10-24 11:09  views:159  source:小键人14445549    

胥吏和官员不能混为一谈,他们居于最底层,没有品阶,不算官。但他们能写会算,远比堂上的官老爹更加精通地方刑律,因
此欺压、诓骗甚至勒索地方百姓时可以处理得不留把柄。再者受到地域限制,相互包庇的现象也不胜枚举。罗牧当初下到茶州
,许多事情没有办起来,也有受到茶州胥吏牵制的原因。地方吏治不仅关乎官员政绩,有时还能成为推行地方政策的阻碍。朝
廷在兵败后曾给中博下派过提刑按察使,但敦州已经失去了对其他五州的管制能力,因此这么几年过去,中博的吏治腐败相当
严重。高仲雄已经被带去看大夫了,周桂在书斋内踱步。幕僚们都坐在隔间,静气凝神地等沈泽川开口。此事事关胥吏审查,
衙门内现有的衙役会不会就此更换也是问题。周桂凝重地说“昨日还在谈此事,今日就出了问题。那徐老爹是个衙役,靠着胥
吏审查一事已经贪了十几两银子。衙门里大小僚属那么多,其他人若是也在里头谋划生意,那这审查出来的胥吏又有多少能够
用呢”姚温玉喝了茶,落盖时没有说话。这事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必定牵扯了周桂的幕僚。徐老爹一个衙役,敢借着审
查一事大肆揽财,后边没人跟他通气,他是绝对办不起来的。姚温玉是沈泽川的幕僚,他这会儿开口要求严办,就有排挤周桂
幕僚的嫌疑。他近来议事都稳坐在沈泽川下首,可他是后来者,论资排辈他不够格。“璞玉元琢”的名号冲了天,隔得远时,
别人把他当作仙,落下来了,别人就把他当作活靶子。同僚攻歼是小,但若是因此成为了沈泽川与周桂两方之间的疙瘩,那就
是茨州大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沈泽川掂着折扇,坐在椅上看不出喜怒,“是谁做的,就按照章程办了谁。审查一事关
系不小,不可以杯弓蛇影伤了勤恳办事的先生们。”隔间的幕僚们不敢出声,其中几个暗自松口气。沈泽川在茨州,还是要借
着周桂的势,因此轻拿轻放也在意料中。吏治坏了,可以办,但此刻显然不是好时候。若是办狠了,顺藤摸瓜牵出半个茨州衙
门,胥吏僚属的位置全部空缺出来,还怎么办事周桂倒不愿意了,他说“同知,正是因为审查一事关系不小,才更要查不能让
人坏了衙门的风气,往后再有人照猫画虎,难的还是平头百姓。”“查自然要查,依着我的意思,要按照章程走。”沈泽川叫
人沏茶,继续说,“徐老爹已经收押,大人不放心,尽管派设信得过的人旁听誊抄,由锦衣卫主审,今晚就能出消息。捉风捕
影的事情不可信,但证据确凿的事情也不可放,到时候是谁要坏衙门的规矩,就由谁承担。新抄的刑律不是才张贴出去吗这事
来得好,大人升堂设庭,就当着茨州百姓的面审,越是浑浊的水,越是要筛清澈了。但案子办完,也绝不能听风就是雨,累及
无辜的事情衙门不做。”周桂说“此事要引以为戒。”沈泽川就道“那是自然,轻则革职去籍,重则流放荒地,若是群情激奋
,当堂斩首也能大快人心。”隔间传来“哐当”一声,幕僚们的惊呼声顿起。周桂连忙问“怎么了”几人答道“大人,有人昏
过去了”他们原本以为沈泽川的意思是就办徐老爹一个,要给他们留个情面,可哪想沈泽川是要用他们杀鸡儆猴。主审的是锦
衣卫,徐老爹一个乡里老头儿哪里受得住不累及无辜的意思是不追究别的人,但这次牵扯进徐老爹案子里头的一个都跑不掉。
隔间几个人是越听越心惊,等到沈泽川说出“当堂斩首”四个字时便直接厥了过去。书斋里乱作一团,另一边的高仲雄正在大
夫的手底下疼得龇牙咧嘴。大夫离去后,他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了干净衣裳。他在阒都很讲究养生,此刻就算饿得前心贴后背,
用饭时也不敢狼吞虎咽。饭用完后,侍女领着高仲雄去庭院。他路上不敢张望,知道茨州如今住着沈泽川,心里十分忐忑不安
。他在追捕萧驰野的事情上为韩靳出谋划策,到茨州来也是孤注一掷。高仲雄进了庭院,看那廊子木栏外的九里香都谢尽了,
满地白瓣无人洒扫,应该是主家特意吩咐过,自然残香。池桥边沿留着绿苔小石,宛如铺着润眼新褥。高仲雄边偷看,边拾阶
而上。他没留神脚底,险些滑倒,待狼狈地撑起了身,赶紧冲前边掩嘴偷笑的侍女们连连作揖,越发满头大汗。檐下吊着铁马
,丁桃等着高仲雄过来,替他掀了帘子,引他入内。高仲雄不知道丁桃的身份,不敢贸然得罪,自个儿提着袍子想跨进去,又
发现这屋子没有门槛。堂内敞亮开阔,没什么重器摆件。高仲雄在阒都时,常听说沈泽川与奚鸿轩等人为伍,喜好奢靡,随身
携带的都是象牙小扇,便猜测这宅子的主人兴许是周桂。高仲雄正襟危坐,pigu只沾了个椅子边,一直凝神留意着庭院里
的动静。不消片刻,忽然听到庭院里起了车轱辘的声音,檐下的丁桃迎出去,喊着“公子”。帘子被掀起来,高仲雄立即站了
起来。但先进来的不是沈泽川,也不是周桂,而是个身形高大的落拓侍卫。这侍卫没有看高仲雄,而是俯身接了四轮车,推着
个披挂氅衣的青衫公子进来。高仲雄依礼要跪,然而待他看清四轮车上坐的是谁,不禁瞠目而视,竟然后退一步,震惊地喊道
“姚元琢”这一声喊得随后进来的沈泽川直皱眉,他褪下氅衣,径直去了上座。乔天涯把姚温玉推到跟前,侍女们上前奉茶。
姚温玉握着茶盏,神色如常地说“许久不见,不想神威也到了茨州。”高仲雄不知道为何,冷汗直冒。他擦拭着应声,不敢再
直视姚温玉,对沈泽川仓促地行礼“同、同知大人”沈泽川觉得此人神情古怪,落座后道“不必拘谨,坐吧。”高仲雄岂敢。
“既然神威也知道同知是谁,那就无须我再费口舌。”姚温玉本想把高仲雄引见给沈泽川,但看他面容惨白,便停顿须臾,换
了语气,宽慰道,“神威不要害怕,我是活人。”高仲雄仍然不敢抬头,连声称“是”。沈泽川问“元琢何出此言”姚温玉言
简意赅地说“我与神威在丹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毒伤并发,吓坏了他。”可是高仲雄神色紧张,分明不仅仅是一面之缘这么
简单。姚温玉断腿离都以后到了丹城,受潘逸与照月郡主的照顾,他身上的毒显然都是在丹城所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故事,
他至今没有同人讲过。高仲雄却是知道的。“我离开丹城时十分仓促,不知守备与郡主还好吗”姚温玉问道。高仲雄在姚温玉
的语气里逐渐放松些许,能够顺畅地答话。但是他仍然侧着身,不敢看姚温玉,只说“好、都好”沈泽川从中听出些什么。那
边侍女都退了下去,丁桃在檐下敲铁马玩,当啷当啷的,像是狂风肆虐。乔天涯掀帘把丁桃赶走,隔着珠帘终于安静下去。姚
温玉听闻了这个消息,既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他搁了茶盏,打破寂静,对沈泽川说“我到丹城时,原本有郡主看顾,但
郡主毕竟是个妇人,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守备就找到了当时还在家中的潘远,这个潘远是守备的庶出弟弟。”潘远整日游手好
闲,十分好赌,可他不是潘氏嫡系,欠下的巨款只能靠潘逸夫妇两人去还。潘逸让他照顾姚温玉,也有让他“见贤思齐”的愿
望在里面,再者潘远早年照顾老爹很尽心,也算是个孝子。最初潘远也算上心,有照月郡主的叮嘱,不敢对姚温玉马虎。他也
不需要亲自做什么,只要在院子里看着大夫和伺候的人,盯着他们药饭及时,不偷懒就可以了。但时日一久,潘远就烦腻了,
开始寻着借口往外跑,钻去赌博。“潘蔺借囚犯的尸体掩人耳目,此举没有打消薛修卓的怀疑。当时郡主走得太匆忙,随行的
人里难免会有眼线。”姚温玉继续说,“潘远后来被赌馆逼债,四处躲藏,又不敢让家中知道,便时常与我诉苦。但我身无分
文,爱莫能助。”高仲雄点头,说“潘远当时也寻我借钱,说被逼到了绝路,连六房的田都给卖了,仍然没还完赌债。我劝他
趁早和守备说,以免坏事,但他就是不肯。”说到此处,姚温玉没再说话。高仲雄才道“过了不到半个月,潘远忽然寻我吃酒
,说是赌债都还完了,遇着贵人相助。我担心他被赌馆蒙骗,席间向他打听这个贵人是谁,他只说是阒都过来的龙游商人,托
他办事。”随后又过了半个月,姚温玉不仅伤势未愈,反倒还严重了起来。照月郡主问遍了家中的大夫,也不见姚温玉病情好
转。当时潘蔺在阒都受挫,连同潘逸也被人弹劾,参的正是丹城潘氏田地的问题。潘祥杰不敢为儿子争辩,担心雪球越滚越大
,然而潘氏屡次退让也没有遏止这股强风,言官激烈到要求潘蔺停职待查。潘氏确实有问题,可那都是潘祥杰贪下的债。潘蔺
首当其冲的原因很明显,就是因为他私藏了姚温玉,但他赌着这口气,要跟薛修卓杠到底。结果没多久,潘祥杰就得知了内情
。他唯恐潘氏受到牵累,便连夜写信给丹城的潘逸,要求潘逸尽快把姚温玉送回阒都。潘逸不肯,潘祥杰便勃然大怒,病倒在
了床榻上。潘逸左右为难,同时照月郡主见姚温玉病情古怪,暗自疑心,就绕开了前堂,叫贴身侍女请了府外的大夫查看。姚
温玉不想再提详情,沉默少顷,只说“郡主担心阒都借着审查田地一事前来拿人,本想把我送去她的陪嫁庄子里养伤,但药有
问题,她再也信不过潘府里头的人,便备好了盘缠,托人要将我偷偷送去晋城,那里还有先师故友。”可是祸不单行,随行的
人见姚温玉不仅重病加身,还断了双腿,出城后便把照月郡主的托付忘得一干二净,趁夜带着盘缠和马车跑了。那夜姚温玉被
扔在野地里,除了驴子只剩猫。他曾经浪迹山野时也枕过大地,但滋味截然不同。他二十四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明白自己是个废
物,离开了名,他屁都不是。璞玉元琢,那一刻姚温玉恨死了这四个字,它们像是烙在了骨髓里的耻辱。姚温玉在野地里失声
痛哭。为了老师,也为了自己。他在丹城时不肯见人,整日躺在那昏暗的床榻间,痛的是腿,断掉的却是自尊。他要正视自己
变得不能自理,那些风流潇洒都成了过往云烟。他睡一觉,梦里如此,醒来还是如此。他彻底地碎掉了。他还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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