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洒脱缭绕的树林,扫过辽阔的海洋,终逃不到天地以外去。或者为此,风一辈子不能平静,和人的感情一样。也许最平静的风
,还是拂拂的微风。果然纹风不动,不是平静,却是酝酿风暴了,树梢的小叶子都沉沉垂着,风一丝不动,可是何曾平静呢?
风的力量,已经可以预先觉到,好像蹲伏的猛兽,不在水睡觉,正要纵身远眺。只有夫妇微风最平静,没有东西去阻扰它:树
叶儿由它撩拨,杨柳顺着它弯腰,花儿草儿都随它俯仰,门里窗里任它出进,轻云俯着它浮动,水面被它偎着,也柔和地让它
搓揉。随着早晚的温凉、四季的寒暖,一阵微风,像那悠远轻淡的情感,使天地浮现出忧喜不同的颜色。有时候一阵风是这般
轻快,这般高兴,顽皮似的一路拍打拨弄。有时候淡淡的带些清愁,有时候润润的带些温柔,有时候亢爽,有时候凄凉。谁说
天地无情?它只微微地笑,轻轻地叹息,只许仰制着的风拂拂吹动。因为一放松,天地便主持不住。假如一股流水,嫌两岸缚
束太紧,它只要流、流,流,直流到海,便没了边界,便自由了。风呢,除非把它紧紧收束起来,却没法儿解脱它。放松些,
让它吹重些吧;树枝儿便拦住不放,脚下一块石子一课草都横着身子伸着臂膀来阻挡。窗嫌小,门嫌狭,都挤不过去。墙把它
遮住,房子把它罩住。但是风顾得这些么?沙石不妨试试带着走,树叶儿可以卷个光,墙可以推倒,房子可以掀翻。再吹重些
,树木可以拔掉,山石可以吹塌,可以卷起大浪,把大块土地吞没,可以把房屋城堡一股脑儿扫个干净。听它狂嗥狞笑怒吼哀
号一般,愈是发狂一般推撞过去。谁还能管它么?地下的泥沙吹在半天,天上的云压近了地,太阳没了光辉,地上没了颜色,
直要把天地捣毁,恢复那不分天地的混沌。不过风究竟不能掀翻一角青天,撞将出去。不管怎样猛烈,毕竟闷在小小的天地中
间。吹吧,只能像海底起伏鼓动着的那股力量,掀起一浪,又被压伏下去。风就是这般压在天底下,吹着吹着,只把地面吹起
成一片凌乱,自己照旧是不得自由。末了,像盛怒到极点,成了淡漠。风尽情闹到极点,也乏了。不论是严冷的风,蒸热的风
,不论是哀号的风,怒叫的风,到末来,渐渐儿微弱下去,省几声悠长的叹气,便没了声音,好像风都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