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古堡的倒塌
就存放在古堡内众多地窖中的一个里。我是无权过问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的。作为玛德琳小姐的兄长,他可能考虑到死者所
患疾病的特殊性质,考虑到医生们可能提出的过于热心的询问,考虑到厄舍家的祖坟离此城堡较远等各种因素。我忽然想起我
刚到厄舍古堡那天在楼梯上遇到的那个医生的表情。我不想否认,我认为厄舍的这个决定虽然不太寻常,但却又不失为一种无
害的 而且是最谨慎的行为。在厄舍的请求下,我帮助他把尸体抬到那个事先准备好的临 时墓穴中去。尸体已经入了棺,我
们两个人只需要把灵柩抬到地窖里的台子上。由于该地窖很久都没有被人打开过,刚一打开时,地窖里面凝滞而压抑的霉气差
点儿把我们的火把弄灭。存放尸体的地窖又小又潮湿,而且终日照不进一丝光亮。这个地窖恰好位于我的卧室正下方很深的地
方。这个地窖在遥远的中世纪时显然 是个用于实现各种邪恶目的的地牢,近年来则变成了一个存放火 药或其他易燃物品的
地方,因为地窖的地面上以及通往这间地窖 的长长的拱道上,都仔细地包着铜皮。就连大铁门也采取了类似的保护措施,以
至于每当打开这扇沉重的铁门时,合页都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我们把棺材抬进这个阴森恐怖的地窖,并放在架子上。我们
稍稍将尚未钉死的棺盖移开来一点,看了看死者的脸。此时我才发现,这对兄妹长得惊人地相似。厄舍或许察觉到 了我的心
思,小声嘟囔了几句,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与死者是孪生兄妹,他俩之间一向存在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心灵感应。我们并没
有长时间地注视死者,因为死者的尸体的确有些可怕。玛德琳小姐被僵硬症夺去生命和年轻貌美,但是尸体上却显现出各种僵
硬症的特征。她的脸和脖子上有一层像是涂上去的淡淡的红晕,嘴角上挂着一丝仿佛是装出来的浅浅的微笑,这种笑容呈现在
死人的脸上,叫人毛骨悚然。我们合上棺盖,拧上螺钉,关好铁门,身心疲惫地从幽暗的地窖中走出来,回到地面后,各自进
了各自的卧房。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朋友由于悲痛,其精神失常的毛病也 愈发变得明显。他一改日常起居习惯和平常的
爱好,整天漫无目的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脚步匆匆而且慌乱。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难看(甚至可以形容成脸色像见了
鬼似的难看),眼睛中的光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以前的那种清脆的嗓音现在也听不见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心中
极为恐惧似的。有时候我真觉得他之所以这样永远平静不下来,可能是因为他想努力鼓起勇气吐露一个秘密。而有些时候,我
又不得不觉得他只不过是沉浸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疯狂怪想中。因为我总能看到他长时间地 凝神发呆,目光深邃而空洞,仿佛
是在谛听某种想象中的声音似 的。毫无疑问,他的这种状态使我也感到害怕,他的这种情绪也传染了我。他那种奇异的强有
力的迷信观念逐渐地对我产生了巨大影响。特别是在把玛德琳小姐放进地窖后的第七天或第八天的深夜,我就寝时尤其强烈地
体验到了这种影响。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努力地从笼罩在心里的紧张中寻找自己的理智,我竭力
说服自己:我所体验到的一切只不过是我身边的环境所致一一房间里那令人压抑的家具、破旧的窗帘,还有阵阵微风沿着地角
游走,弄得床罩摆来摆去。但是我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力气,无缘无故的恐慌不知不觉地遍布我的全身。我拼命喘息,试图压
住这种惊恐。我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全神贯注地向房间的黑暗中望去并仔细聆听着。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这
绝不是本能的驱使。在暴风雨的间歇声中,我听到一种低沉难辨的声响,隔好长一段时间响那么一下,我分辨不出这声音究竟
是从哪儿发出的。我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感,简直无法承受。我连忙穿上衣服(因为我觉得今晚肯定是睡 不成
了),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以此使自己摆脱所陷入的可怕 的情绪。在这种状态中踱了几个来回后,不远处楼梯上的灯光突
然引 起了我的注意。有人正提着灯上楼,是厄舍。不一会儿,他就轻轻地叩响了我的房门,手里拎着一盏灯走了进来。他的
脸色与平时一样惨白,然而他的目光却流露出一种近似疯狂的兴奋,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种无法克制的歇斯底里的劲头。他的
样子让我大吃一惊,但是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也总比平时那种让我受不了的离群索居的孤独样儿要好,我甚至还很喜欢他现
在的表情,这 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你还没看见吧?”我默默地盯着他审视了一番后,他突然说道。“你刚才还没看见吧?
待在这儿别动!你会看见的。”他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掩上提灯,匆匆走到一扇窗户旁,不顾外面的暴风雨,一把将窗户推
开。一阵狂风吹进来,差点把我们刮倒。外面的黑夜中风雨交加,既令人感到可怖,又让人惊叹它的美丽壮观。古堡附近正有
一股旋风在凝聚强大的风力,因为此时可以观测到频繁而猛烈的风向变化。天幕上乌云低垂,低得几乎要压在古堡的塔楼上。
旋风起时,滚滚的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迅速聚集,相互猛烈地撞击,凝聚成一大片。如此厚重浓密的乌云遮住
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没有一丝光亮。但是那大团大团的乌云以及我们周围的一切物体,却在那笼罩于古堡的水蒸气的映衬下
,发出一种幽暗的、不自然的光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