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几秒钟之内,几乎所有的火车票一抢而光。每年的春运,应该都是当年地球上最庞大的人类迁徙。过年回家,对于中国人而
言,几乎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对于回家有种近乎宗教执着的情感。历尽千辛万苦,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回家过年。我们
想念家乡,因为我们认为,家乡能让我们疲倦的身心得到休息,能让漂泊的心灵停泊靠岸,能够享受久违的亲情,能够重温年
少时的单纯美好。总之,家乡是一个美丽温暖的地方,是一个让我们牵肠挂肚的地方,在那里,有我们美好的记忆,有我们爱
的和爱我们的亲人。然而,想象中的家乡与现实的家乡并不一样。当你回到家乡,你会发现它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无数
曾经魂牵梦萦的旧地,在你重游之时,你会发现也不过如此,美好的感觉不过自欺欺人。回家本来是想放松休息、享受亲情,
无奈各种人情往来、聚会应酬,各种炫耀攀比,甚至与亲人的矛盾冲突,都会让你大失所望。很多人历经辛劳回到家乡,却又
希望马上能够离开。我们带着盼望而去,却往往带着遗憾离开。我们本想家乡能够舒缓我们的压力,却不料家乡给我们带来了
更大的压力。何时,我们才能回到真正的家乡?人们对家乡的爱慕也许只是人类对完满期待的一种投射,这种完满的期待激荡
着我们的灵魂。我们因着未达完满而有着一种深深的漂泊感。这种漂泊感让我们一生躁动不安。每个人都有对无限完满的期待
,但世上一切都是有限的,这种期待与现实之间的张力是人生中一个莫大的冲突。“身世浮沉雨打萍”,每一个未达完满之地
的漂泊者都有这种或那种凄苦的体会,如浮萍一般,没有归宿。有人会不停地追名逐利,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虚;有人会用爱
情来证明人生的意义,甚至不停地更换爱的对象,换来的却是对爱情的绝望;有人会放下一切,试图通过旅游“暴走”、感悟
自然来寻找灵魂的归宿,但最终发现——自己永远在路上。只有当你真正经验到某种莫名的完满时刻,那种满足与喜乐的充盈
会让你心如止水。那么,如何来叙述这种完满的时刻呢?这似乎是无法言说的。查尔斯·泰勒在其恢宏巨著《世俗时代》中告
诉我们:也许存在这样的时刻,当那些看似就要把我们拖垮的深度分歧、困惑、担忧和悲伤不知怎么就消解了,或达成一致了
,我们因此感到统一,感到向前推进,突然变得干劲十足和充满活力。我们最高远的志向和我们的生活活力以某种方式得以协
调一致——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我们放弃了对完满之地的向往,因为我们愿意在别处寻找到生活的意义,如“促进我们日常幸
福的事情,以各种方式让人充实的事情,或者对我们以为是善的事物有所贡献的事情”。当然,最好是三者兼有,比如:我们
努力去和家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同时从事一个让我们满意的职业,而且这职业明显对人类的福祉有所贡献。但是,我们依然
不满足,我们仍然想回家。因为,那种对完满之地的期待如同磁极一样吸引着我们内心的磁针,如果不聚焦于斯,我们始终会
有一种被放逐的感觉,我们在别处寻找到的意义终会让我们感到一种深深的厌倦。甚至是怠情,其表现是“无所信,无所爱,
无所恨,无所追寻,生无所求,仍旧活着的原因是因为死亦无所求”。(多萝西·塞耶斯语)怠情是“空虚灵魂之罪”,它最
擅长的形式就是用风风火火的身体行动来自我粉饰。我们用忙碌来对抗我们虚无的怠情,虽然我们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忙绿
本身就是心死(心亡)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