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 摩托车穿过春天的荒野2
时的风。可真够受的。虽然我妈给我弄了个头盔,可那玩意儿沉甸甸的,扣在脑袋上,压得人头晕眼花,根本没法戴。只好挂
在脖子上,任它垂在后脑勺那儿。可风一吹,头盔兜着满满的风使劲往后拽,拽得头盔带子紧紧勒着脖子。勒得人头晕眼花,
还吐着半截舌头。没一会儿,门牙就给吹得冰凉干涩。我只好把这玩意儿解下来抱在怀里。可这样一来,我和前面开车的我叔
之间就被隔开了好大的空隙,风嗖嗖往那儿灌。虽然身上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但没一会儿还是被风吹透了,敞怀一般,肚皮凉
幽幽的。尽管戴着手套,抱头盔的手指头还是很快就又冷又硬,伸都伸不直。哎,也不能戴,也不能不戴。连放都没地方放,
还是个小摩托车,后面已经载了不少行李了……真是拿这个东西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走的路是戈壁滩上的土路(——真丢人
,我叔没执照,车也没牌照,不敢骑上公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细而微弱的路的痕迹,在野地中颠簸起伏。这
条路似乎已经被废弃了,我们在这样的路上走过好几个小时都很难遇见另一辆车。大地辽远,动荡不已。天空更为广阔——整
个世界,天空占i四分之三,大地占四分之一。眼前世界通达无碍。在我们的视野里,有三股旋风。其中位于我们正前方的那
一股最高最粗,足足二三十米,左右倾斜摇晃着,柱子一般抵在天地之间。在我们的左边有两股,位于大约一公里外一片雪白
的、寸草不生的盐碱滩上方。因此,那两股风柱也是雪白的。而天空那么蓝……这是五月的晚春。但在冬季长达半年的北方大
陆,这样的时节不过只是初春而已。草色遥看近却无,我们脚边的大地粗糙而黯淡。但在远方一直到天边的地方,已经很有青
色原野的情景了。大地上雪白的盐碱滩左一个右一个,连绵不断地分布着,草色就团团簇簇围拥着它们,白白绿绿,斑斓而开
阔。后来我看到左面的那股雪白的旋风渐渐合为了一股,而我们道路正前方不远处的那一股正在渐渐远去,渐渐熄灭。我们的
摩托车在大地上从北到南奔驰,风在大地上由西向东吹,我的头发也随风笔直横飞。风强有力地“压”在脸上,我想我的右脸
已经被压得很紧很硬了。若这时身边带着一块大头巾就好了,厚厚的从头蒙到脚,一定刀枪不入。于是我只好又把头盔顶在头
上挡风。但是不一会儿,呼吸不畅,憋气得很,只好再取下来。但是一取下来,立刻就对比出了戴上的好处。于是又抖抖索索
地重戴上。立刻又呼吸不畅……不愧是自己家店里出售的便宜货,这个破头盔的塑料挡风镜早就给风沙打磨花了,透过它看到
的世界昂脏又朦胧,视力所及之处一塌糊涂,久了就恶心头晕,只好闭上眼睛……而且它实在太重了!不知道是真的很重,还
是由于自己的知觉长久敏感地作用于那一处而异样地感觉到“重”,反正就重得压得我一路上都驼着背。那样的风!从极远的
天边长长地奔腾而来,满天满地地呜呜。与这种巨大的,强有力的声音相比,我个人的话语声简直成了某种“气息”般的事物
了。哪怕是大声喊出的话,简直跟梦里说的话一般微弱而不缺切。风大的呀,使得我在这一路上根本不可能维持较为平和的一
些表情。真的,有好几次,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此刻正眉头紧皱、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