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阿尔贝.加缪)续7
八年来,他和他的狗一直形影不离。他的这条狗有皮肤病。
我想是兽痂癣,让它的毛几乎都掉光了,浑身长满了褐色大地痂块。
他和狗同吃同住,日子久了,他和狗长得越来越像。
老沙拉玛诺脸上长着红色的硬痂,黄色的头发一缕一缕的。
那条狗,学会了主人弯腰的样子,脑袋朝下伸着,脖子紧绷着。
他们好像同属一个种族,却又相互厌恶。
每天两次,上午十一点一次,傍晚六点一次,老头儿都要牵着狗出门散步。
八年来,他们从未改变过散步的路线。
人们总能在里昂街看到他们,狗拽着老沙拉玛诺,搞得他都快要摔跤了。
然后,他就打那条狗,骂它。狗吓得抖缩着身子,拖在后面。
然后,就该老头儿拽着它走了。狗一会儿就忘了这件事,又开始拽主人,主人就又对它又打又骂。
然后,他们就站在人行道上,你看我,我看你,狗是怕,人是恨。天天如此。
狗要撒尿,老头儿不给它足够的时间,硬拽它,狗就沥沥拉拉撒一路。
如果狗碰巧把尿撒在屋里,就会又挨一顿打。这样的日子过了把八年。
塞莱斯特总说:“真可怜。”可谁也不知道可怜的是人还是狗。
我在楼梯上撞见沙拉玛诺的时候,他正在骂狗。
他说:“肮脏的臭杂种!”狗在哼哼。我对他说了声“晚安”,老头儿还在骂。
我就问他狗怎么了。他没回答。
他一直在骂:“肮脏的臭杂种!”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他弯下腰去,在狗的颈圈上摆弄着什么。
我的声音放大了些。他头也不回,只是憋着怒气回答:“它老是那副臭德行。”
然后,他就拽着狗走了,狗趴在地上被生拉硬扯,直哼唧。
这时候,我的另外一个邻居进来了。
听小区人说,他靠女人生活。不过,你要是问他是干什么的,他总说他是个“仓库管理员”。
总的来说,他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我喜欢听他瞎扯,他总跟我说话,有时还去我屋里坐坐。
我觉得他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的。还有,我也没有理由不跟他说话。
他叫雷蒙.桑泰斯。他是个小个子,宽宽的肩膀,长着一个拳击手那样的鼻子。
他总是穿得很时髦。有一次聊到沙拉玛诺,他对我说:“真可怜!”
他问我觉不觉得那俩家伙很恶心,我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