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非始兮死非休
也请你再来和我们见个面,好吗?或者你是那个温和微笑的少年?……或者另一个上天孕育的子女,被云霄上端的君王派遣下
来造福人群?或者你是长有金色翅膀的主人,暂托人身,穿上人类的衣服,从前排的座位来到世上,短暂居住片刻迅速飞回原
位。仿如向世间显示上天养育万物之事实,借此鼓舞人心,不再眷恋浊世,而向往天堂?——约翰·弥尔顿(John Mi
lton,1608—1674)英国诗人第三次前来就诊的时候,伊丽莎白看起来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忧郁了。双眼更为明亮
,更有光彩。“我觉得现在心情开朗多了,”她跟我说,“更轻松自在了……”虽然她只记起自己曾经是个男孩,被洪水颠出
了船外这一短暂的情节,可是以往的一些恐惧却已一扫而光。她不仅不再惧怕水和黑暗,连更深沉更根本的恐惧——对死亡与
毁灭的恐惧,也已不药而愈。作为男孩的她死去了,然而当下她又作为伊丽莎白重返人间。在潜意识层面上,她的悲伤可能减
轻了,因为她已知道自己曾经活过,而现在又重返世间,那么,今生的死亡也不会是最后的结局。而且,倘若她自己能以一个
新的肉身再世为人,重新出发的话,那么她所关爱的人也同样有此能力。依此类推,我们所有人当然也都能重生,再次面临喜
悦与艰辛,再度经历生命中的悲欢离合。在几分钟之内,伊丽莎白很快就进入了深度催眠状态。眼睛在紧闭的眼皮下迅速地左
右移动,她正看到一个古代的场景。“沙滩真好看。”她开始说话,记起自己曾经是南部的印第安人,大概是住在佛罗里达的
西海岸。“沙子好白……白得几乎接近粉红色……美极了,像白糖那么干净,”她停了片刻,接着又说,“太阳在大海那边沉
下去,东边有许多巨大的沼泽湿地、飞禽走兽。在这些沼泽和大海之间有很多的小岛。水中到处都是金黄色的鱼群。我们在小
岛间的河里捕鱼。”她停了一下,接着又说。“我们的日子很安宁,生活过得非常愉快。我生于一个大家族,跟村子里的许多
村民好像都有亲戚关系。我对植物和药草都有研究……我可以利用植物制造药物……我会给人治病。”在印第安人的文化中,
使用疗愈药水或整体疗法不会受到惩罚。这些帮患者治病的人,既不会被人当作巫医给淹死,也不会被绑到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相反地,他们受到人们的尊敬与崇拜。我让她往那一时空更早些时候回溯,但是并没有出现别的创伤。在那一时空里,她一
生平顺圆满。她寿终正寝之时,全村的人都来为她送葬。“对于我的死,大家好像没什么忧伤,”在她浮出老迈之躯,鸟瞰当
时的情景之后,特别说道,“虽然我们全村的人几乎都在这里。”对于没有忧伤气氛,她一点都不难过。因为大家对她和她的
身体以及灵魂,都非常敬重与关切,却并不悲伤。“我们不会哀悼死亡,因为我们知道灵魂是永恒的。如果它的课业未了,它
就会重返肉身,”她加以说明,“有时候,如果我们对新的肉身详加观察的话,往往可以发现与过往的肉身相一致的地方。”
她沉思了片刻,“我们观察一下胎记就会发现,那是过往的时空留下的疤痕。”“同样,我们对来到世间也不必过分庆幸……
尽管看到灵魂重返人间可能会让人觉得十分欣慰。”她停了下来,斟酌字句来解说这个观念。“虽然世间如此美好,万物不断
地彰显和谐和内在的联系……不过,世间也充满了巨大的考验……生命之旅也更崎岖坎坷。在灵魂的家园,没有疾病,没有痛
苦,没有分离……在灵魂的家园,没有野心,没有竞争,没有仇恨,没有恐惧,也没有敌人……那儿只有和平与和谐。所以,
较为低微渺小的灵魂离开那样美好的境界,重返人间时,心情一定多少有点惆怅无奈。当灵魂正在感伤的时候,我们反而为它
庆贺,这样做很不恰当,未免有点自私、不近人情了。”她总结道。“这并不代表我们不爱刚刚归来的灵魂,”她赶紧又说,
“重要的是,在这种灵魂还相当脆弱的时刻,我们更要表达我们的情感和爱意。”对于死亡并不可悲、出生也不值得庆幸这种
观念做了如此精彩的解说之后,她又沉默了——她在休息。我再次听到患者讲述重生的观念,描述在过往以肉身形态与亲朋好
友甚至爱人再度团聚的情形。有史以来,在各种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这种生命传递与更新的观念有如雨后春笋,不断地以多种
面目分别出现。或许这种对过往朦胧的记忆,驱使她再度回到佛罗里达,在灵魂的最深层面提醒她,那儿曾经是她的家园。也
许是她灵魂记忆中对沙滩、海洋、棕榈以及长满红树林的沼泽等的感情,在潜意识里引导她回到此地。因为在那里她曾经度过
最愉快、最心满意足的一生,那种美好的情形此生并未出现。也许正是这些对古代生活的模糊记忆,促使她向迈阿密大学提交
了入学申请,继而获得奖学金,搬到了迈阿密。这一切绝非巧合。命运需要她来到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