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的深幽处
高兴的——别无旁人。产后的母亲精疲力竭,失魂落魄……突然间她痛苦流涕,她念念不忘的是那已不在人世的孩子;对新生
的婴儿却无动于衷……“我的心肝宝贝在他的坟里,而我却不在他的身旁!”透过她怀中婴儿的话语,她再度听到那熟悉可爱
的声音:“这是我——可别说出去!”他凝视着她的脸庞。——雨果(Victor Hugo,1802—1885)法国
诗人、小说家及剧作家佩德罗是一位非常英俊的墨西哥男子,容貌比我预期的更加俊美:茶褐色的头发,眼睛蓝得出奇,有时
候看起来甚至是绿色的。他的魅力和机智,掩盖了兄弟之死给他带来的悲痛。十个月前,在墨西哥市一场惨痛的车祸中,他的
哥哥不幸英年早逝。许多患者在被巨大的哀伤所裹挟,苦不堪言时都来找我,他们希望能对死亡有更多的了解,如果有幸,也
希望能与身故的心爱之人再见一面。这种会晤可能发生在前一个生活时空,也可能发生在两个时空交替的“中阴阶段”。这种
会晤可能在一个不可思议、违背科学主义的背景下发生,完全超越了肉体和地理的限制。不管这种灵魂的会晤是真有其事还是
出自想象,它们确实具有一种力量,让患者感觉真实生动。他们的人生也就此改变。这种精微细致的时空回忆,并不是一种愿
望的实现。这些影像或化身,并不只是因为患者需要它们,或是因为它们的出现会使患者感觉好受一些。他们所记起的,是已
经发生过的事。被记起的细节之准确,所展现的情感之深,临床症状的消失以及这些记忆所具有的使人生完全改观的力量,全
都表明回忆的某种真实性,尽管难以进行科学的解释。佩德罗所经历的这种不寻常的现象,都是在他哥哥死后的这十个月当中
发生的。他来找我诊治的时候,哀伤之情已抒解了大半。可是长时间的忧愁,无形中引发了潜在的更为深切的绝望。实际上,
他的忧伤在他哥哥死亡之前早已有之。我们在接下来的几次诊疗中才逐渐了解,原来他在好几个时空里都曾被迫与所爱的人分
离,以致对于失去所爱之人变得特别敏感。他哥哥的遽然去世唤醒了他,在他潜意识的深幽处,数千年来一次又一次更为巨大
、更为惨烈的丧亡回忆开始浮现。在精神科的治疗理论里,我们所经历的每次丧亡都会激起对过往那原已被压抑或遗忘的丧亡
的感触。我们的悲伤也因早先丧亡所累积下的悲伤而被放大。我通过对别人难以理解、科学难以解释的时空回溯理论进行的研
究发现,创伤发生的舞台需要扩展。我们不能只回溯到童年,还需要回溯到更早以前,前一个时空的创伤也应该被纳入其中。
我们一些最惨痛的丧亡、最深切的悲痛,在我们出生以前就已经出现了。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对佩德罗的生平了解得
更为详尽。我需要确定未来诊疗的方向。“跟我说说你自己吧,”我问道,“你的童年、你的家庭,以及你感觉重要的一切事
物。告诉我你认为我应该知道的一切。”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颓然地倒向宽大柔软的座椅。他松了松领带,解开衬衫最
上端的纽扣。他的肢体语言让我明白这种要求让他相当为难。佩德罗来自一个极其显赫的家庭,无论经济方面还是政治方面都
左右逢源。他父亲拥有一个大企业,还开设了好几家工厂。他们住在居高临下鸟瞰城市的山上,在一个警卫森严的社区里拥有
一栋宏伟壮观的大房子。佩德罗小学上的是市里最好的私立学校。从低年级起就开始学习英文,接下来又在迈阿密住了好几年
,他的英语极其流畅。他是三个子女中最小的一个。他的姐姐排行老大,虽然比佩德罗大了四岁,可是这个做弟弟的对她却是
呵护备至。他的哥哥比他大两岁,两人手足情深,亲密无间。佩德罗的父亲工作非常辛苦,经常半夜才回家。他的母亲、奶妈
、女佣和其他员工共同管理家务和照顾他们。佩德罗在大学里学的是商科。他有过好几个女朋友,但想认真交往的却找不到。
“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所约会过的女朋友,我的母亲都不怎么喜欢,”佩德罗接着又说,“她总是吹毛求疵地挑她们的一些小
毛病,再三向我告诫。”说到这里,佩德罗忽然不安地四下张望。“怎么回事?”他没有立刻回答,欲言又止,斟酌再三才开
始说话。“我在大学最后一年和一位年纪比我大的女性有过一段感情,”他慢慢地向我说明,“她年纪比我大……已经结了婚
。”佩德罗再次停了下来。“没关系,”我赶紧答话,准备打开僵局。我能感觉到他极不自在,虽然有多年的临床诊疗经验,
但我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的丈夫有没有发现这件事?”“没有,”他回答说,“他没发现。”“还好,事情不太严重
。”我提醒他,虽然未免有点多此一举,不过还是想安慰他。“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他心神不定地补充道。我点点头,等
待他把事情的经过做个扼要的说明。“她怀孕了……接下来去堕胎。我父母都不知道这回事。”他双眼低垂,俯视地面。那段
恋情及堕胎虽已事隔多年,但他还是感到羞愧和内疚。“我理解,”我打破了沉默,“可是,你能听一下我对堕胎的认识吗?
”他点头表示同意。他知道我在进行催眠与时空回溯方面的研究。“堕胎或流产,通常会涉及母亲与即将进入胎儿身体的灵魂
之间的约定。要是胎儿的身体不够健康,难以承载灵魂,”我继续说道,“或者与胎儿身体相结合的时机不当,又或外面的情
况发生了改变,譬如,胎儿或母亲需要一个父亲的角色时,这个父亲却缺席了。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明白。”他点点头
,但他似乎对我的说法并不认同。我知道,他强大的宗教情怀可能会使他内心深处的自责与愧疚更难以化解。有时候,我们陈
旧的、固有的观念和信仰会阻止我们接受新知识。我回到了基础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