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秘书监检校侍中巨鹿郡公臣魏征奉敕撰。
二、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天子避暑乎九成之宫，此则随之仁寿宫也。冠山抗殿
，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竦阙，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轇轕，台榭错落，瞻仰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珠璧交
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观其移山迥涧，穷泰极奢，以人纵欲，良足深尤。至于炎井流金，无郁蒸之气；微风徐
动，有凄清之凉。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汉之甘泉不及尚也。
三、天子爰在弱冠，谋划四方，逮乎立年，抚临亿兆。
始以武功一海内，终以文德怀远人。东岳青丘，南逾丹儌，皆献琛奉贽，重译来王。西暨轮台，北拒玄阙，并地列州县，人充
编户，气淑年和，迩安远肃，群生咸遂，灵贶毕臻，虽籍二仪之功，终资一人之虑，遗身立物，栉风沐雨，子民为心，忧劳成
疾，同尧肌之如蜡，甚禺足之胼胝，针石屡加，腠理犹滞。爰居京室，每弊盛暑，群下请建离宫，孰可怡情养性，圣上爱一夫
之力，惜十家之产，深闭固据，未肯俯从，以为随氏旧宫，营于曩代，弃之则惋惜，悔之则重劳，世贵因循，何须改作，于是
斫雕为朴，损之又损，去其泰甚，葺其颓坏，杂丹墀以沙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阶，茅茨续于琼室，仰观壮丽，可作
鉴于既往；俯察卑简，足垂训于后昆，此所谓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也。然昔之沼泽，咸引谷涧，宫城之
内，本乏水源，求而无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圣心怀之不忘。粤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乙亥，上及中宫，历览台观，
彷徨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其清若镜，味甘如醴，南注丹
霄之右，东流注于双阙，贯串青琐，萦带紫房，激扬清波，涤荡暇秽。可以导养正性，可以澂莹心神，鉴映群形，润生万物，
同湛思之不休。将玄泽之长流，非唯乾象之精，盖亦坤灵之宝。谨案《礼玮》云：“王者刑杀当罪，赏锡当功，德礼之宜，则
醴泉出于阙庭。”《鹖冠子》曰：“伟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醴泉出。”《瑞应图》曰：“王者纯和，
饮食不进贡，则醴泉出，饮之令人寿。”《东观汉记》曰：“光武中和元年，醴泉出都城，饮之者痼疾皆愈。”可是神物之来
，实扶明圣，即可蠲兹沉痼，又将延彼遐龄，因而百辟卿士，相移动色，我后固怀撝挹，推而弗有，虽休勿休，不徒闻于往昔
，以祥为惧，实取验与当今。斯乃天主玄符，天子令德，岂臣之末学所能丕显？但职在记言，属兹书事，不行使国之盛美有遗
典册，敢陈实录，爰勒斯铭。其词曰：
四、惟皇抚运，奄一全国，千载赝期，万物斯睹，功魁梧舜，勤深伯禹，绝后承前，登
三迈五。握机蹈矩，乃圣乃神，武克祸乱，文怀远人，书契未记，开拓不臣，冠冕并袭，琛贽咸陈。大道无名，上德不德，玄
功潜运，几深莫测，凿井而饮，种田而食，靡谢天功，怎知帝力，上天之载，无臭无声，万类资始，品物流形，随感变质，应
德效灵，分焉如响，赫赫明显。杂遝景福，葳蕤繁祉，云氏龙宫，龟图凤纪，日含五色，乌呈三趾，颂不缀工，笔无停史。上
善降祥，上智斯悦，流谦润下，潺湲洁白，萍旨醴甘，冰凝镜澈，用之日新，挹之无竭。道随时泰，庆与泉流，我后夕惕，虽
休弗休，居崇茅宇，乐不盘游，黄屋非贵，天下为忧，人玩其花，我取本来，还淳反本，以文代质，居高思坠，持满戒溢，念
念不忘，永保贞吉。
五、兼太子帅更令渤海男臣欧阳询奉敕书。
（译文）贞观六年农历四月，天子在九成宫避暑。这里
原是隋代的仁寿宫。掩盖着山野而兴建宫殿，截堵山谷以形成沼泽和护城河。跨水立柱以架桥，辟陡峭之地建起屹立的双阙，
周围建起高阁，四边围绕长廊，房舍纵横错乱，台榭错落交织；仰视高远可达百寻，俯看峻峭亦达千仞，光辉如珠玉相映，金
色和碧色交辉，其光泽能灼云霞，其嵬巍能达日月。看他兴建宫殿使山移润回，极尽奢侈之能事，由于人们的这种纵欲态度，
真实应该痛加责备。至于当热度可以溶化金属的酷热暑天，这里却无闷湿蒸热的气温；微风缓缓吹来，带来凉爽的安逸，确是
居住的好场地，实为治疗精力的胜地，汉代的甘泉宫是不及超出它的。
（译文）：天子二十岁时，就从事策动和组织团结天
下的运动，到了三十岁时，就做了亿万子民的君主；开始是用武力团结中国，厥后又以高度的文雅德行使远方的国度和民族亲
附：东边越过青丘，南方越过开徼，那些国度和民族都奉献珍宝以为晋见之礼，通过分别语种的；辗转翻译而来朝见；西到轮
台，北抵玄阙，都并入邦畿而配置地方州县，把那处的人民编入户籍（受朝廷统带）；阴阳之气温柔， 年景风调雨顺，远近
都安宁肃敬，一共生物也各得其所，神灵都来降福，这固然是依赖天地的好事，但到底要依附天子一个体的谋划。（天子）舍
身以利天下国民，风里来雨里去，专心为子民着想，伤时感事积劳成疾，皮肤和尧帝一样酿成了干肉的形态，手脚上结的趼子
超出了大禹，虽经针刺石砭治疗，而血脉仍欠亨顺，住在京城，炙热的暑天时时使人疲乏不胜，群臣央求另建（避暑）行宫，
庶几可以调理从而赏心悦目。圣天子爱慕每一个国民的劳力，痛惜民间户籍系统中最小单元的财贿，坚强拒绝，不愿顺服群臣
的央求，提议隋代修建的旧宫殿，是昔时创造的，舍弃它感应惋惜，毁掉它又会重新劳民伤财，应当沿用既成的真相，又何须
重新改作呢！于是去掉隋代旧宫的文饰而使之变得质朴，反复节省，把原来过多奢华的局部去掉，把已经败坏的局部加以修正
，使原来殿前赤色石阶羼杂着沙砾，原来白色的墙壁羼杂着新涂的土壤；土阶与原有的玉砌相接，茅舍连着原有的琼室。仰看
原有宫殿的壮丽，可吸收昔时隋代由奢侈而败亡的训诫，俯察这日修茸的求卑求俭，足以作为后嗣子孙的典型，正提现了“至
德之人（外观上）没有什么作为，大圣不妄自制作”的精力，他们不遗余力（大兴土木），其效果却使我安享了。
（译文）：
但是昔时的沼泽，水都从涧谷引来，宫城内里，原本就缺乏水源，想求得水源结局又没有，（要办理这一题目），既不是人力
所能办到的。天子内心对此不停记忆犹新。贞观六年四月十六日，天子来到中宫，沿途欣赏楼台亭榭，漫步走到西城的后面，
在矗立的楼足下支配踟蹰，往下看到这里的地皮，略显湿润，于是用拐杖掘地并加以扶引，结局泉水随之流涌出来，于是在
泉水下边砌上石槛。引来水流入石砌的水渠。泉水澄澈如镜，水味甜蜜如醴酒，（泉水通过石渠）往南贯注在丹霄宫的右边，
往东流淌于双阙之下；流泉贯串于镂刻图纹的宫门，萦绕着太后所居的宫殿；泉水激扬起的清波，能将浊秽的渣滓荡涤；它可
以使人养成纯洁的禀性，可以使人的心神玲珑透剔。泉水如镜能照映出百般形态，由于它的滋润可以使万物生长就宛若天子的
深恩永无停止，天子的恩惠永世流布人间，它不光是天象的精炼也是地神的环宝。据文献纪录：《礼纬》说：“帝王对监犯的
判刑和正法确是量刑适当，对人的赏赐和该人的成绩契合，能做到合适社会规矩的章程和模范，那醴泉就会在宫廷之间出现”
。《鹖冠子》说：“伟人的恩惠，能上达于天，下达于地，中达于众生灵，那就会出现醴泉”。《瑞应图》说：“帝王素性纯
洁安宁，饮食不消臣下进贡的珍奇之物，那醴泉就会出现，喝了它能使人长命”。《东观汉记》说：“汉光武中元元年（56
），在都城（都城洛阳）出现了醴泉，喝了能使积久难治的病痊可”。这样说来，奇妙灵异的醴泉之以是出现，是为了接济圣
明的君王；它既可撤消积久难治之病，又可使人延年益寿。对此，公卿大臣们无不欢腾并显出受激动的神态，唯我皇上胸怀谦
虚，并不以为醴泉的出现是由于自己的“明圣”。虽有美却不以为美，不光听昔时的圣贤这样，以吉祥的出现感应畏惧，更是
有当今的先例作为训诫的（隋代即有“吉祥”出现结局动带来灾祸的先例）。这是上天显现的瑞征，也说来日诰日子的大德，
这些，岂是不学如巨这样的人所能发扬光大！仁臣作为史官的职责务必“记言”、“记事”，不行使国事出现的这样盛美之事
，不见于史籍，故敢于如实报告，写成铭文刻碑。
 “九成宫”遗址，在今陕西麟游县城西2.5公里，原为隋之“仁寿宫”，唐贞
观五年（631）加以扩建，更名“九成宫”，并置禁苑、武库及宫寺。“九成”之意：“成”训“重”，“九”训“多”，
“九成”形容多层，高峻。“铭”，文体之一，多用韵语，如作山川、宫室、器物之铭前面多用散文叙述，然后是韵语铭文。
《九成宫醴泉铭》撰作和书写于唐贞观六年（632年，据今1377年。）夏历四月，全文叙述了“九成宫”的来历和其建
筑的雄伟壮观（图见篇尾），歌颂了唐太宗的武功文治和节俭精神，介绍了宫城内发现醴泉的经过，并刊引典籍说明醴泉的出
现是由于“天子令德”所致，最后提出“居高思坠，持满戒盈”的谏诤之言宋曾巩在《九成宫酯泉铭·跋》中称：“九成宫乃
隋之仁寿宫也，魏为此铭，亦欲太宗以隋为戒，可以见魏之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