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 我所能带给你们的事物2
人。走在街上,无数种生活的可能性纷至沓来,走在街上,简直想要张开双臂走。晚上却只能紧缩成一团睡。被子太薄了,把
窗帘啊什么的全拽下来裹在身上,还是冷。身上穿着大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还是冷。我给家里打电话,妈妈问我:“还需
要什么啊?”我说:“不需要,一切都好,就是被子薄了点。”于是第二天晚上她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扛着一床厚到能把人压
得呼吸不畅的驼毛被。原来她挂了电话后,立刻买来驼毛连夜洗了,烧旺炉子烘干。再用柳条而抽打着弹松、扯匀,细细裹上
纱布。熬了一个通宵才赶制出来。然后又倒了三趟班车,坐了十个多钟头赶往乌鲁木齐。我又能给家里带来什么呢?每次回家
的头一天,总是在超市里转啊转啊。转到“中老年专柜”,看到麦片,就买回去了。我回到家,说:“这是麦片。”她们都很
高兴的样子,因为之前只听说过,从没尝过。我也没吃过,但还是想当然地煮了一大锅。先给外婆乘一晚,她笑眯眯喝了一口
,然后又默默地喝了一口,说:“好喝。”然后死活也不肯喝第三口了。我还买过碱烧白。封着保鲜膜,一碟一碟摆放在超市
里的冷柜里,颜色真好看,和童年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外婆看了也很高兴,我在厨房忙碌着热菜,她就搬把小板凳坐在灶台边
,兴致很高地说了好多话,大都是当年在乡坝吃席的趣事。还很勤快地把筷子早早摆到了饭桌子上。等碱烧白蒸好端上来时,
她狠狠地夹了一筷子。但是勉强咽下去后,悲从中来。——不是过去那种味道!完全不一样。乌鲁木齐的东西真是中看不中用
……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过去事物、过去感觉的“永不再有”。她九十多岁了,再也经不起速度稍微快一些的“逐一消失”
了。我在超市里转啊转啊。这一回,又买些什么好呢?最后只好买了一包红糖。但是红糖在哪里没有卖的啊?虽然这种红糖上
明确地标明是“中老年专用红糖”……妈妈,外婆,其实我在欺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