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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166

2024-04-30 21:31  views:349  source:打字非常慢    

暮春,在市第一医院每三年一次的中层干部述职竞聘中,腹部外科代主任佟西言以绝对优势当选大外科主任一职。他是市一
建院以来晋升最快的中层干部,从一名普通外科主治医生到大外科主任,只用了三年不到时间。
人的许多机遇,自身因果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看机缘。从三年前开始,他的命运就像是被守护神眷顾:高分论文,
得奖课题,手术技能创新,攻克疑难病例……一路顺风顺水,在同行和病人中间很快就声名鹊起。
但晋升的如此迅速,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重要原因是,他的每一任顶头上司都适时为他让了路。
他还是主治的时候,连续晋升副高失败,当时的腹部外科主任周囿旭便立刻被调走了,他升科室副主任时,科主任山有金因为
作风问题辞职跳槽,他代理主任不到一年,前任大外科主任胡炜因为一桩医疗事故差点身陷囹圄,后来刑责免了,执照却被
吊销。时至竞聘当时,放眼整个外科,唯剩他佟西言德才兼备,担得起大主任的职责了。
然而这好像还不是他职业生涯的终点站,他的上司——市一副院长,外科院长徐敬知再有一年便要退了,恰巧这时有个援医的
任务分配到他头上;依照市卫键委关于对口帮扶贫困地区县级医院工作的文件,只要他援医满一年半,回来便可优先提拔至
本院行政管理层。这不是普通背景能拿到的机会,听说是组织部里关系。
”个记弄爽快了?“市城东支行行长李明哉推出去一张北风,手肘撑着桌面调侃对家——市恩慈医院大外科主任刑墨雷。
刑墨雷淡淡摸牌,并不看他”……弄什么,我几时有弄过?“
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傅蟾园坐他右边,吃了他一张三条,小说:“不要烦他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人家心里难熬的。”
市医学会秘书长陆锡敏瞟了一眼老相好,识相的没有起哄。所谓的手心手背,讲的是佟西言和胡炜。胡炜最早也是从
恩慈出来的,非要攀亲带故,那两个人算是同门师兄弟,这么看起来刑墨雷就是不念旧情,见死不救胡炜,独宠老幺
佟西言,可谁要真敢在佟西言跟前提这一茬,老家伙准要炸。这笔陈年烂账有二十年了,就是当年,他跟胡炜也没
什么感情,撑死了一场酒肉朋友。
况且真正狠心放弃胡炜的,是他奉献了二十年青春的市一医院——他受单位神经外科一个同事所托,为同事中学同学
七十岁的父亲做腹腔镜复杂疝无张力修补术,当天其实他要去厦门开会,是硬挤出时间来做那台手术,下了台他就
直接去了高铁站。术后病人发烧三十八度,持续到第二天,腹痛加剧,管床医生谨慎,电话里向他汇报,他认为术后
吸收热不需要特殊处理,便只是让继续观察;第三天,病人症状仍未改善,管床医生请腹部外科会诊,来会诊的是
佟西言,他让加急做了个床边腹部B超,检查提示病人膈下游离气体,盆腹腔积液,部分肠管积气扩张,他便建议剖腹
探查,病人极有可能是肠穿孔了。他叫管床医生将检查结果发给胡炜,与胡炜沟通,他
没有听取他的意见,认为少量积液积气是常见术后症状,病人更可能是发生了麻痹性肠梗阻。
当天黄昏,病人因感染性休克而心跳骤停。
胡炜一下高铁便直奔医院,病人两次心跳骤停,送往ICU后已经脑死亡状态。佟西言被叫过来参加抢救工作,对此结果
非常糟心,在楼道里质问他为何盲目自信,此时的胡炜已无言以对。
尽管所有有创操作都存在风险,但因为疝气修补手术而意外丧命显然超出家属的承受范围,他那位同事的同学是个律师,
业内小有名气。刑法第三百三十五条规定医务人员由于严重不负责任,造成就诊人死亡或是严重损伤就诊人身体健康的,
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他要求两百八十万赔偿金,否则就走司法途径,还仔细研究了病历,发现胡炜有收受回扣
滥用高值止血材料的行为,因为他父亲手术出血只有十毫升,但却用了至少两种止血材料,价值近千,而且他询问了与他
父亲同期做疝气手术的相邻病房的病人,发现所有病人都用了这种止血材料。他告到了卫键委,要求市一对此作出合理解释,
否则他将为了自己父亲与其他就诊病人追究到底,要市一摘牌降级。
走司法途径必定定性为一级甲等医疗事故。恰巧市一今年三甲复评。
他们放弃了胡炜。为安抚家属,对他做出了他停刀停职处理。不走司法鉴定,保险公司不负责赔偿,两百八十万赔偿金要
胡炜自行与家属交涉赔付。让佟西言顶胡炜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刑墨雷的操作。老家伙谨慎精明,怎么可能留
这么大后患给自己的心肝。他敬小慎微处心积虑,要的便是他哪怕明日即死,对佟西言现今的位置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且事实上,在听闻这件事的当时,刑墨雷还找佟西言问过详情,甚至还训斥了他为什么不坚持自己的会诊意见。
事关一条生命,他完全是职业习惯使然,是一时情急,话一出去他便立刻后悔。胡炜是佟西言的上级医生,是病人的主刀,
是病人所在科室的科主任,而佟西言已经尽了自己的会诊责任,而且越过管床医生,亲自与胡炜电话沟通过。
佟西言可以解释的,他完全有理由解释,他无权在未经胡炜同意的前提下,将他的术后病人再拉回到手术台上去,如果
他肯开这个口,刑墨雷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暴脾气懊恼焦灼,但同西言就是什么都不肯讲。他像这些年里的每一次见面那样,
避开他的视线,抿着嘴巴选择了沉默。
当时是在市医学会肿瘤分会的委员换届选举会议上,这类会议结束之后通常有饭局,到了饭点刑墨雷便没忍住,找了个饭前
洗手的节点,把人脱洗手间小隔间里去了。佟西言起先条件反射抵抗,认出来自己是在谁怀里,便依顺下来不再挣扎,只睁
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对方。
外面人来人往,不是个能讲话的地方,刑墨雷只能把他困在怀里瓮声瓮去解释:“……我不是骂你,晓得伐?”
佟西言垂着眼脸不声响。
他拿捏刑墨雷是没有章法的,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哪怕是连个眼神都没有,都能撩的老家伙身心焦炙。
“祖宗,”他急躁地与他咬着耳朵讨饶,“讲话!"
佟西言抿抿嘴巴,低声说:”您批评的没错,这件事我是有责任的,如果当时我汇报给徐院长,强制进行干制,或许就不会是
这个结果,我会吸取教训“
吸取个屁教训!刑墨雷眉头又揪在一块儿了。先不说病人病情发展难以准确预料,徐敬知想让自己外甥女婿换掉胡炜不是
一天两天了,两个人面和心不合整个市医疗系统都知道,他一个会诊医生,要是层层越级去跟徐敬知汇报,那就是成心
挑事儿!
”我知道您心疼胡主任,“佟西言说,”是我没用场,不但不知恩图报,还让您痛失爱徒——“
刑墨雷脑袋嗡声响:”你等会儿!“
他可以恨他怨他,但他确实混账是一回事,无中生有栽赃是另一回事。一瞬间刑墨雷想出去杀人,然而眼下却不得不摁着
这年头,放低了音量先哄人:”不是,谁更你讲的?!这都哪儿跟哪儿……你不在这儿呢吗,我怎么就怎么痛失爱徒了?“
佟西言盯着他的喉结,莫名其妙咽了一记口水。
刑墨雷这大半辈子除了跟病人家属解释治疗方案,脱了白大褂就没跟几个人有过这耐心:”啧,我跟胡炜不是你想的那种
关系,统共他当时就在我科里就待了一年,带教他的也不是我,我就是跟他一道出去喝过几回酒而已!不行你找——“
”不可笑吗,“佟西言心里有恨,无法持重,急促地说,”您是本市外科发展领头人,这么多年带几个学生,我有什么可问
的?有幸我是其中之一,会作快会卖乖,什么便宜都让我占了,我还找人问东问西,我凭什么?!“这委屈劲儿,恐怕他
再多说一个字,眼泪水都要忍不住了,刑墨雷心里怵得慌,腰却麻了,想也没想就低头堵他嘴。
佟西言话都说到这儿了,怎么还肯老实让他亲,他抵着舌头拼命想推他出去,反倒叫他卷着吮,想一肘子把他顶开,
刚一抬胳膊,便被抓住手腕嘭的一声压在头顶上,腿低着腿,腰抵着腰,感觉他来势汹汹的古欠望,佟西言便有些慌了。
宝丽金那一夜之后,半年多来他一直躲着他,不消说见面,就是线上MDT会诊,他都回避着他的视线,他们不能单独
在一块待着,只有山有金才会相信他那一番父母长辈天犊情深的托辞。刑大主任仗义,
花了大力气为他开路,这人情有来就得有往,他知道他要什么。
——上次他包房里那张床的上,无一不是自愿,或许马上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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