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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心 第十九章 子辰之死

2024-03-23 16:54  views:248  source:荒山小夭夭    

雁回眯着眼睛看清了那个人影,微微一愣:“子月?”
子月身影一僵,没想到雁回竟然还醒着,她好似并不想让雁回发现是自己,于是咳了两声:“那个,是大师兄
让我来送饭了,你快点吃,吃完我要走了。”
雁回微微撑起身子,往篮子里一看,有饭菜,有鸡腿,还是两只大鸡腿。子月是知道她喜欢吃鸡腿的,以前吵
架时,子月还经常克扣雁回的鸡腿以示惩戒。雁回现在是犯人,犯人的菜里怎么会有鸡腿?不知道子月又是怎么从张大胖子
那里偷来的!
雁回笑了笑,拿出一个鸡腿吃了,又扒了两口饭菜。其实她是没什么食欲的,但她却还得强迫自己吃饭,因为
不吃饭,怎么能挺得过明天那八十一鞭呢,她还不想死,就算筋骨尽断,就算再无法修仙,那她也不想死。她还有天曜……要
去救呢。
待得竹篮里面的菜空了些许,雁回才看见在鸡腿旁边藏着的,是一瓶小药,辰星山治跌打损伤外伤的药。对她
这被鞭子抽的伤并没什么用处,但雁回还是收下了。
“我吃好了。”她说着,子月便将篮子收了回去,看见里面的药没了,子月点了点头,走的时候还嘀咕了两句:“作
死修什么妖法,这次我们帮你求情,如果师父肯放了你,你出去再也不要和妖怪混了,如果你还那样,就真是死有余辜了。”
雁回闻言却是笑了出来。一笑,以前和她闹成那样的师姐竟然在这时候也会帮她求情;二笑,要让凌霄放了她,
恐怕比飞升还难;三笑子月这番说辞。其实辰星山的弟子们都不坏,修仙修道者个个都想除魔斩妖,护苍生太平,一如兮风,
一如子辰,甚至子月,他们都有温柔的一面,他们都是很好的心性,只是……教错了!妖也并不全是恶呀。
雁回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伤口又疼得钻心,半梦半醒的迷蒙之间,她好似看见了天曜。天曜坐在她身边,沉默地看着她。
“二十年前,你也是这样疼痛吗?”她问他,却并没有得到回答。但雁回现在也不需要回答,她以前看见天曜
在月圆之夜疼成那副样子,她觉得似乎自己已经与他感同身受了。然而现在雁回才知道,其实并没有的。天曜的疼痛只有他自
己知道,而她现在的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被所爱之人以量残忍的方式伤害,有多痛,只有自己体会。
她抓住他的手,轻轻握着:“好笑,这种时候,我却有点……心疼你呢。”
被她握住手的人,只是沉默。
第二日正午很快就来了,雁回尚在朦胧之中,便被吊了起来。
与昨日一样,八十一鞭,鞭鞭打在同一个地方,而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别的师叔师伯皆没有来。只有凌霏在
一旁看了一阵,没有看完,便也走了。
凌霄今日没有允许任何他门下的弟子跟来。直至八十一鞭打完,雁回也没有看见子辰与子月。
铁链慢慢落下,带着她回地牢之中,降落下去之前,雁回看了凌霄一眼,但见负手而立的他嘴角有几分紧绷,
雁回不由轻声开了口:“师父。”
凌霄微微一怔,眸光凝在了雁回身上。
雁回笑了:“你也会心疼我吗?”
雁回被铁链拉着入了地牢。凌霄唇角微微一动,最终却只是垂下了眼眸,他一拂袖,山风撩起他的衣袍,他自
迈步好似无比淡然地离开这里。
深夜,雁回又梦见天曜了,他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地陪着她,许是晚上,又在梦中,雁回到底是有点服了软:
“好痛啊。”她说。换来了天曜微微一蹙眉。
他默了很久,却问道:“后悔入辰星山吗?”
即便是在如此混沌的状态当中,雁回也想也没想地坚定摇头:“不悔。”这一辈子,即便自身再遭受多几百倍的疼
痛,雁回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在她还小的年纪,遇到那个白衣翩翩的仙人,牵着他的手,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蹒跚着来
到了辰星山。那是她的恩人,亲人,也是她从小到大,说不清言不明的梦。即便现在这个施予她一切的人已经将这一切都抽打
破碎,但以前有过的感激和感动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凌霄成就了现在的雁回,她从不后悔遇见他,从不后悔入辰星山。
天曜唇角微微抿紧,没再说话,直到雁回沉沉睡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天鞭刑都在继续,雁回的气息一天比一天虚弱,第五天晚上子月来给雁回送饭,
但雁回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饭菜放在面前,她睁着眼睛能看见,却半点也动不了手去拿。
“还有四天……你这样会被打死的。”是呀,灭魂鞭断人仙根,可从来没人知道在断仙根之前,这个人会不会
被活活打死。
“大师兄已经在师父门前跪了三天了……脸都白了。可师父还是无动于衷,我们……也没办法了。”
雁回闻言,嘴角颤抖着弯了弯,凌霄是真的狠下心肠了,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雁回闭上了眼,没有说话,子月看她吃不了东西,便将篮子收了回去:“以前我总觉得大师兄偏袒你,所以加
倍讨厌你,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死。这次我会帮着大师兄的,我去和他一起求求师父。”
子月是喜欢子辰的,雁回一直知道,听着子月的脚步声行远,雁回再也想不了其他,脑子混沌成一片,不久便
陷入一片虚无当中。
已经受了五天鞭刑,雁回的身体极冷,也正因为这样,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发现过她心口那块护心鳞的滚烫。像
是她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在给予她唯一的温暖。雁回感觉自己沉浸在一片混杂又冰冷的黑暗当中,倏尔心头挤压出更多的温
暖,慢慢融进她的四肢。
“雁回。”
她听见天曜在唤她。不同于前几日奇怪的沉默陪伴,今天听见的声音,更像是雁回所认识的那个天曜。
“雁回,不要放弃。”他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再坚持一下。”他的声音像一只手,托住了不停往下坠的雁
回。心口的护心鳞越发炙热,热得让雁回不由自主地想,若是天曜不曾受过那般伤,他的怀抱,应该也会这么温暖吧!
雁回忽然很庆幸自己现在能识得一个人名叫天曜,他能让她在这种时候也并不只是心怀悲戚,他能让她,还有
别的事情可以去思考。
第六日正午,雁回依旧被铁链拉了出来,她连眼睛也没有睁一下,沉默地等待着疼痛降临。然而今天尚未等到
鞭子落下,雁回便听到一声由远及近的急唤:“师叔!凌霄师叔!”
来人又急又慌,喊得雁回都不由微微睁开了眼往那边看去。今天来看雁回挨鞭子的一个都没了,只有那御剑而
来,都还没站稳便对凌霄道:“凌霄师叔,青且众妖进攻三重山,昨日夜里,已迈过三重山,今日继续向前挺进,边界仙门奋
力抵抗,伤亡惨重!边界仙门预料其走向,全是向广寒门而去!”
凌霄闻言,眉头狠狠一蹙。妖族先前与广寒门宣战,动手是迟早的事,只是谁都没料到,竟会这样的快,更没
想到,妖族竟当真会倾全族之力,进攻广寒门。
“素影门主传来急讯,着今晚于广寒门共商迎敌大计。”
广寒门离辰星山不近,若今晚要到广寒门,那现在出发御剑而去时间或恰好合适,雁回这一顿鞭子仙下来,或
许得一个多时辰,到时再去,怕是时间就迟了。
凌霄略一沉吟,做出了决断:“着张宿峰师叔凌雷今日、明日给雁回行刑,令心宿峰凌霏监督执行,若我后
日未归,则凌雷将剩余四日刑罚行至结束。”
弟子领命而去。凌霄抬头望了雁回一眼,最终依旧是什么也没说,拢袖踏风而去。
不过片刻,凌雷与凌霏便来了。凌雷是除凌霄外,辰星山内息最为浓厚的师叔之一,由他执行鞭刑,确实合适,
然则凌雷心性宽厚,极少对弟子下得了狠手。所以凌霄还派了凌霏来监督执行。凌霏与雁回有仇,凌霄不会不知道,辰星山谁
都可以放过雁回,但凌霏不会。
凌霄竟是在这片刻时间里,将这些都算计了个清清楚楚。
凌雷握着鞭子看着奄奄一息的雁回,果然心有不忍,一时没有念诀,然而依旧带着幕离的凌霏则一直在旁边冷眼
看着,见凌雷犹豫着不动手,她便冷声道了一句:“凌雷师兄,再不行刑,时间便要过了。”
凌雷到底是只有叹了口气,念诀催动鞭子向上而起。
雁回已经不用咬牙忍痛,不让自己发生痛哼了,因为现在,即便张着嘴,她也再无力气能哼出一声来。
第六日鞭刑行完,雁回重新落入地牢之中,只觉自己周身筋骨尽断,身体如一摊烂肉一样,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一下。她闭着眼,又陷入了昏沉之中。所有的感官都已消失,只有心口的护心鳞依旧坚持不懈地温暖着她的身体。还有脑中天
曜的声音,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雁回,雁回。”让她感觉,此刻的自己,还是活着的。真好!
深夜,皓月当空,月光正巧照进了雁回的地牢之中,月光在黑夜之中实在太耀眼,雁回眼睑动了动,睁开了来,
晃眼之间,雁回倏尔看见一道黑影在自己身边晃了一下。
她一眨眼,神志清醒了一些:“天曜?”她喊出口的声音极致沙哑,像是喉咙已经被撕碎了一样。
身边的黑影微微一顿,做出了澄清:“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雁回有些愣神:“大师兄……”
子辰在雁回身旁,手里拿着一个物什在雁回脚上的铁链上画符咒。
雁回艰难地动了动脑袋,往他手里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子辰拿着的竟然是日日抽打她的那根灭魂鞭。雁回讶然:
”怎么?“
“师父不在,凌雷师叔看这鞭子看得没那么紧,我将它偷了过来。”不用听雁回问完,子辰便答道,“你身上
的铁链要此鞭画咒方能解开,我让子月去开山门了,等我将你身上的铁链都解开了,便带你出去。”他专心画着咒,都没有看
雁回两眼。
但雁回知道子辰是一个怎样遵纪守德,听从师父命令的好徒弟。他向来正直,从不行半点违逆师命之事。他是
凌霄的大弟子,所以便一直以身作则,从来没有哪一天有所懈怠。而这一次,他竟然偷了师叔的鞭子,打算私放雁回。
“大师兄……”雁回眼眶微润。她向来不怕艰难险恶,不怕冷眼恶语,她只怕别人对她好,她亏欠着一直还不起。
凌霄铁了心要断雁回的仙根,即便身有要事,也不忘交代他人来继续做完这件事,而子辰就这样放了她,待得
凌霄回来,他将面临什么样的责罚,雁回无法想象。
脚上的链条被子辰解了开,然而雁回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六次灭魂鞭,已足够伤筋断骨了。
子辰专心地给雁回解手上的铁链,此时他脑袋离雁回要近一些了,便轻声说着,“这次离开辰星山后,便去妖
族的地方吧。中原不留你,你便去那方好好活下来。”听得这句话,雁回默默侧了头,眼角泪水没入地中。
子辰想让她活下来,所以愿意抛弃扎根于他观念中的仙妖之别,不带有半点歧视地让她去妖族,只为让她活下来。
左手的咒画到一半,忽然之间,地牢洞口外倏尔有人影一闪,子辰与雁回皆是一惊。
子辰抬头,见凌霏站在洞口之外,一身白衣映着清冷月光,她一声冷笑:“师兄不在,我怕有人动了私念,便
来巡视一圈,没承想,还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
子辰一默。
“子辰,你身为凌霄师兄第一个入门弟子,而今便是这样忤逆你师父的命令?”她道,“你现在将雁回脚上铁
链拷回去,出来,我便当今夜未曾看到过这一幕。”
子辰一垂头,继续给雁回手上铁链画符。
雁回心头震颤:“大师兄。”
“她在三重山伤了元气,如今不一定是我对手。”子辰悄声道,“待解开枷锁,我强行带你出去。”
凌霏未曾听到子辰的言语,但也看出了子辰不打算听她的命令,凌霏神色大寒,她冷冷一笑:“好,那便别怪
我心狠。”她说罢,身影一动,闪去了一边。自从伤了脸之后,凌霏周身戾气已是越发的重,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雁回心
头直觉不妙,她推子辰:“你快出去。”
适时子辰已解开了雁回的左手,只剩下脖子和右手的铁链未解开,他哪肯出去。雁回推他不动,她要劝,忽觉
四周地面血光一闪,整个地牢之中杀气四溢。
凌霏她启动了这地牢里的杀阵!雁回惊愕,她竟是要下杀手!她本来,在三重山也是想杀了雁回的!
“她要杀我,大师兄,趁阵尚未结完,你出去。”
子辰不为所动,将雁回右手铁链上的符咒画完,她手上铁链应声脱落,仅仅剩脖子上的铁链未取。而不过这片
刻耽搁的时间,地宾之中血光大作,法阵在地下旋转,光芒强烈地直冲洞口之外。
雁回只觉寸寸血肉仿似都要被这阵法吸干了似的,极致难受。她从来没想过这地牢的法阵竟有如此厉害,但一
转念,这是关押辰星山犯了大错的人的地牢,其中的杀阵是由清广真人布下的,自然不简单。
凌霏在外洞亦是惊愕非常,她见血光冲天,径直染红了顶上天空,她本意只是想杀了雁回,普通阵法在启动到
完整之时都是有一个过程的,她本想子辰会在那段时间里出来。但谁料这法阵竟然……
地牢之中,雁回与子辰并不知道外面情况。子辰亦是双目充血。他将雁回抱了起来,手里依旧握着灭魂鞭,在
她脖子上艰难地刻画着符文,他周身结出结界,将两人护在其中。但他的结界在杀阵法力的冲击之下已经左右晃荡,眼看着
便要维持不了多久了。
子辰的心口没有龙的护心鳞,他只是个普通凡人修的仙,他的法力修为只是高于同辈之人,他并不足以与这样
的阵法之力相抗衡!
雁回心焦似火:“你出去。”她哑着嗓子喊,“你出去!”她话音一落,子辰的结界应声而破,登时杀气迎面
席卷而来,子辰霎时七窍出血。
雁回却安然无恙,她心头护心鳞大热,她一时还以为是护心鳞在发挥作用,但发现自己周身有细小的风在围绕
着她旋转,将扑向她的杀气尽数化解了去。这样温柔的风,是子辰的力量!
雁回脖子上的符咒还有两笔未画完,但子辰已经撑不住身体,脑袋搭在了雁回肩头之上。
雁回拼尽全力撑住身体,她感觉到子辰的血顺着她的肩膀流过她的锁骨,然后一点一点浸湿她的衣裳:“大师
兄……”雁回惊骇非常,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颤抖,“不要启动法阵了!”
雁回在惊惶之中用尽全力冲洞口外面哑嘶喊,“不要启动法阵了!放大师兄出去,放他出去!”
凌霏在洞外,看着杀阵阵眼在微微闪烁着红光,她此时若是以法力强行打断阵眼运转,或可停止此法阵,只是……
恐怕要搭上她半辈子的修为……
她犹豫不决,而此刻地牢内的子辰手再握不住灭魂鞭,无力地垂搭下去。
雁回脖子上的符咒,只剩下半笔未画完。
“雁回……”子辰声音低弱,“师兄没用……”
雁回摇头,难言哽咽。因为有子辰的风一直在她周身旋转,所以雁回尚未感觉到杀阵的巨大压力,但是她的身
体却止不住地战栗,像是灵魂都在发抖一样。
“……我救不了你了。”
“不要救了,不要救了!是我错了。”她喊着,已是满脸的泪,“我错了,我错了,凌霏!我愿以命偿罪!你
放过大师兄!求你放过大师兄!”
听着雁回像困兽一样的嘶喊,凌霏微微一咬牙,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法阵阵眼。而便在此刻,空中倏尔
传来凌雷一声粗犷的喊:“此处为何会这样!”
其他人会发现她的。会发现是她启动了杀阵,杀了子辰!凌霏心底一慌,施了一个遁地术,霎时消失在此处。
凌雷落在地上时,周遭已一个人也没有了,他往洞里一望,眼睛霎时被里面漫出来的红光刺痛,仿似要瞎了一
样难受。其他峰的仙人陆续赶来,人人只听得雁回宛如困兽一般的痛苦嘶喊。
子辰的身体已在雁回的怀抱里慢慢冰冷,雁回声音已经哑得就算她拼尽全力嘶喊,发出的声音也依旧只有她自
己能听得见。嗓子好像哑了,眼睛好像也快瞎了,除了周遭的红,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那么的绝望,没人帮得了她,她更是帮不了自己,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子辰在她怀里一点一点没了气
息,然后被杀阵一点一点吸干血肉,化成粉末。
雁回双手空了。子辰……尸骨无存。而她还感受着子辰在她周身留下的最后法术,到最后一刻,子辰也在保护
她。然而这包裹着她的风也慢慢缓了下来,雁回知道,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待风消失,她在下一瞬间就会像子辰一样,灰飞
烟灭。没人救子辰,也没人会来救她!
那就这样算了,不去挣扎了,雁回眸色霎时灰暗成了一片。
“雁回。”心头护心鳞慢慢地开始热了起来,紧接碰上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好似一块烧红了的铁烙在她心口
里了一样,让她感觉自己还是个活人。
一声龙啸自洞外天边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那么小,那么远,但却微微唤醒了雁回眼眸里的一点光。
下一瞬间,龙啸之声响彻天地之间,在杀阵之中,于地牢之底,雁回也感受到了那动天彻地的力量,仿似能使
山河震颤。
“妖龙!”
“是火龙!”
外面有仙人的惊呼,但这些声音都成了雁回耳边的杂音,慢慢被摈弃开去。她听听见在第三声龙啸之后,一股
巨大的力量蓦地压向地牢之中。洞外鲜红的阵眼“咔”地裂出一条缝隙。地牢之中红光应声而暗。
龙身由天际蓦地府身而下,携着风,带着火,压制了阵法之力,涤荡了所有杀气。
阵眼破碎,红光消失。地牢黑暗如初,空中月色依旧。
在洞口渗透下来的苍凉月光里,天曜一身黑袍长身独立,立在雁回面前。
四目相接,雁回一身狼狈,而天曜却是丰神俊朗,宛如天上的神,又似地狱的魔。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的视
角,然而不管什么,都变了太多。
他不再瘦小,不再不安,他好似重新寻回了震天撼地的力量。他现在变成了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在看见萎
靡在地的雁回之时,却有几许心疼的神色藏不住地流溢而出。
他府身弯腰,双手穿过雁回的手臂之下,抱孩子一样将她抱了起来:“我带你走。”
一直都是她救他。
而这次,换天曜来救她了。
天曜抱着雁回,却觉她浑身冰冷,周身半点力道也无,全靠他支撑着方能站立。
雁回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天曜是知道的,可如今却虚弱成了这般模样。
天曜忍不住将雁回抱得紧了一些,将自己已经变得温暖许多的身体贴着雁回,像之前雁回给他温暖一样,用这
种微不足道的体温,给她些许慰藉。
“我们走吧。”
雁回像是被这四个字点醒了一样,她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嘶哑得不成样的嗓子从缝隙中挤出极小的三个字:
“大师兄……”
若不是嘴唇就在天曜耳边,这点好似奶猫轻唤的声音,天曜怕是也不能听见。天曜心头蓦地一抽,像是被雁回
这几乎不能听闻的声音扯痛了一样。
“不要把……大师兄留在这里。”
天曜目光在地牢中一寻,却半点未见雁回所说的大师兄的影子,想到刚才来时这地牢中的杀气,还有雁回周身
依旧绕着的若有似无的风,天曜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
他默了一瞬,抱着雁回走了一步:“他不在了。”
雁回的手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臂:“他在。”
而此时地牢之外的一众辰星山仙人却是严阵以待。地牢杀阵是谁打开的此时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有妖龙
只身闯入辰星山救囚犯,这才是他们面对的最紧急的事态。
有人对地牢之中的天曜喊话:“何方妖孽敢私闯我辰星山?”
天曜抬头往上一望:“雁回,我们要走了。”
雁回闭上眼,子辰还在不在她比谁都清楚,这里形势如何她心底也有个谱,是该走了,不能再把天曜的性命搭
在这里了。她是时候,将大师兄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好似有利斧在劈砍她的心脏,她死死咬住牙,牙关紧得额上青筋暴出,
隐忍许久,她再一睁眼,眼底深藏肃杀之所,对天曜哑声道:“走。”
天曜半点没有犹豫,周身烈焰升腾而起。
雁回脖子上还铐着最后一根链条,天曜并未去管落在地上的灭魂鞭,只握住一截铁链,手上烈焰灼热一烧,铁
链径直被熔断了。没有丝毫耽搁,他周身挟带着逼人妖气如来时一般,直冲天际。
出了地牢,看着下方辰星山的仙人们,雁回抓住天曜衣袍的手微微一紧,天曜眼眸一垂,抱着雁回在空中一旋
身,身形立在半空之中,周身撑开一个圆形的妖气结界,将两人包裹其中。他一手揽住雁回的腰,将妖力送入雁回身体之中。
温热的力量涌上喉头,治疗着她干涩的喉咙,让她可以正常地发出声音:“凌霏。”她喊着这两个字近乎咬牙
切齿,明明声音不大,却好似能传遍辰星山的二十八峰。在心宿峰上,凌霏于山崖之间听得雁回唤她名字,只觉寒气渗骨。
她往那方一望,只隐隐能看见些许一点闪着火光的人影在空中飘浮。她知道那边的雁回定是没有看见她的,也
知道雁回这时是没有能力对她做出什么事情的,但便是心底那点让她不安的心虚,在听得这个声音之后,有几分颤抖。
因为身体极致虚弱,所以雁回眸光有些涣散,但她眼中似有一把黑色火焰在熊熊燃烧:“今日你欠的这笔血债,
总有一日,我要你务偿!凡有凌霏门下弟子,我见则杀之,凡有凌霏所有之物,我见则毁之。”她说得那般痛恨,几乎一字一
顿,“从今往后,我雁回,与辰星山,势不两立。”嘶哑声音中暗藏森冷杀气令在场仙人尽数静默。
雁回话音一落,天曜手心一转,一柄长剑立在他身边。
有仙人定睛一看,登时惊呼:“是长天剑!”
“这妖龙盗取了三重山的长天剑!”
天曜眉梢一挑,神色倨傲:“我本对你们这所谓神剑不感兴趣,然则你们既已误会,那我便成全你们误会。”
言罢,他手心烈焰一闪而过,挟带着比三重山里的岩浆更高的温度,握住长天剑剑柄。
只见神剑颤抖,低鸣似哭。待得剑身被烧得通体赤红,天曜一把将长天剑掷下,剑身在空中便登时炸裂成了几
块废铁,有辰星山的仙人躲避不及,还被长天剑的碎屑割破了衣裳皮肤。
仙人们惊骇不已,有人则对天曜此挑衅之举愤怒难言,大喝一声便要来战。
天曜全然不理,身形一晃,化为火龙,行如长风,登时便像天际之间飞去,速度奇快,令辰星山的仙人想追也
追赶不得。
雁回趴在天曜的龙背之上,他周身的火焰方才明明能将长天剑融化,但是此刻裹在雁回周身,却连她的头发也
烧不着,只温暖得好似棉被一她裹在其中,把她冰冷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慢慢焐热,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天曜从来不曾说出口
的温柔。她闭上眼,不管天曜要带她去哪儿,只疲惫地睡了过去,没力气再去多想任何东西了。
雁回再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是第几日正午,窗外阳光正亮,投进屋子里来,照得正坐在雁回床边的这个人身影
有些模糊。
雁回眯了眯眼。
“忍下痛。”那人说着,“马上就取下来了。”
雁回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倏觉脖子一烫,“咔哒”一声,束缚了她脖子这么多天的铁链终于被取了下来。
雁回没什么反应,给她取下铁链的天曜却皱了眉头:“有疤痕留在脖子上了。”他伸手摸了摸,靠天曜手指按
压的力度,雁回大致感觉出来了自己脖子上的伤疤约莫是两条凹进去的细线,大抵是铁链带得太久,磨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肉了
。天曜道,“铁上有锈,颜色也深,我问问肝丘还有何人可除此伤疤。”
“留着吧。”雁回声音暗哑,“这道疤让它留着。”
像一条系在脖子上的耻辱带,让她记着,她还要找人讨一笔血债呢。这样重要的证据,就留着吧,这也是,她
欠子辰的东西。
雁回心里所思所想天曜怎会不知道,他只沉默地听了,未置可否。他懂春回,所以他知道,对雁回来说,最难
背负的不是她自己的伤,而是欠下别人的人情。更何况,这一次雁回欠下的,是她再也还不了的人情……
天曜素来不知如何安慰人,而且现在的雁回大概是无论怎么安慰,都安慰不过来的吧。他沉默地陪了雁回许久,
最终只说出了一句:“好好休息。”
“天曜。”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雁回却唤住了他。
天曜回头,只见雁回双眸虚无地盯着空中的一个地方,隔了好久才转过眼来看他:“谢谢你来救我。”
天曜嘴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接话,雁回便问道:“我现在筋骨尽断了吗?”
“尚未。”
“能接好吗?”
“有点困难,但并不完全无可能。”
雁回盯着他,眸光像是擦亮的银枪,闪烁着寒光:“接好筋骨,我要入妖道。”
这是天曜第一次看见雁回露出这样的目光,在离开辰星山后,每件事雁回都是抱着一种可做可不做的态度来面
对的,所以外人看来,难免散漫,难免痞气。但这一次,天曜在雁回的眼睛里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决心,还有……
仇恨。
这样的眼神他那么熟悉。
那是他在铜锣山时,每次午夜梦回之后,他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的眼神;那是想杀了某个人以泄心头之愤的仇
恨,是沉淀在骨子里的仇恨,不用歇斯底里,不会宣之于口,只是一直铭记于心。
天曜看了雁回许久,点了头:“好。”没有半句问话,也没有一点推脱。
她要重接筋骨,他帮。她要修炼妖术,他教。
雁回转回了头,闭上眼睛,又一次道:“谢谢。”
天曜没有应答,正要沉默地退出房间,烛离带着几个医药童子急匆匆地从院外赶来,迈步便进了雁回的房间:
“雁回?”
医药童子围到了雁回床边,手脚麻利地开始给雁回治伤。
雁回没回答烛离,烛离便心急地望着天曜:“今天前线换下来的士兵伤者更多,我好不容易才叫了几个医药童
子过来,这是来迟了还是怎么了,雁回为何还没醒?”
听闻这话,雁回倏尔哑着嗓音开口:“妖族攻下广寒门了吗?”
她问出这句话,烛离吓了一跳,他转头看雁回:“你醒了?有哪里不适?”
“妖族攻下广寒门了?”雁回只专注于自己的问题。
烛离只好答道:“哪有这般简单,广寒门离三重山虽近,但中间也隔着大大小小好几十个修仙门派,这次迈过
三重山不过是妖族的先驱部队,探测如今仙门到底有多少实力。昨日夜里,先遣部队便已慢慢后撤了。”
雁回闭上眼睛。广寒门危机已去,各仙门主管掌门都会陆陆续续离开广寒门。
凌霄……也该回辰星山了。她这个冷面的师父,会生气吗?会难过吗?他的大弟子,她的大师兄,死了啊。
装填浊回了辰星山,他在给雁回施以鞭刑的山头之上站了许久。这里地中还留有长天剑的碎片,碎片入地太深,
有的因为太炙热已经和石头融为一体,没有人能捡得起来。
凌霄便在这一片狼藉的山头之上,听人复述完了当夜的事。子月跪在地牢旁边抹着眼泪,凌霄负手而立,只在
最后问了一句,“妖龙杀了子辰,你们亲眼见了?”
禀报的弟子一愣,随即道:“凌霏师叔……确是这样说的。”
凌霄默了一瞬:“那雁回,是如何说的。”
“这……她被妖龙救走。她的话……或许……”
凌霄没将话听完,衣袍一拂,身形霎时消失在山巅之上,光华流转,不过片刻便落在了心宿峰山头之上,周遭
弟子根本都还没来得及看见凌霄的身影,他便径直落在心宿峰大殿门口,未以手叩门,他周身气息暴涨,登时以极大之力撞开
了两扇大门。
凌霏正盘腿在殿中打坐,倏见凌霄前来,登时惊得浑身一抖,内息险些紊乱,“师兄……”
凌霄额上青筋浮动,仿似已怒到极致,便最终,他盯着凌霏许久,直到凌霏不得不微微垂了目光,他方才道:
“私启杀阵,毒害弟子性命,心肠险恶歹毒至斯……”语至最后,凌霄似有几分切齿之意。
迎着凌霏不敢置信的目光,凌霄道:“辰星山请不起你这座大佛,改日,你便自行回你广寒门,求素影真人庇
护吧。”言下之意,竟是要将她赶出辰星山!
凌霏惊愕难言,上前欲问凌霄,但凌霄身形已消失在了心宿峰上,好似不想听见她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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