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蕙兰争夫
日。日本军队逮捕了美国和英国平民,所有美国人的房子都被日军接管,他们的汽车也被没收”。杨雪兰说,两天之后,大家
在吃早饭时,日本宪兵忽然闯进来,对父亲说:“你被捕了。”杨光泩当时担任中国驻马尼拉总领事,他好像早有准备,很镇
静地回到房间,带上早已收拾好的箱子,跟着日本人走了。后来,她才知道,不久之前,日本人轰炸珍珠港,日美开战了。严
幼韵以为,关几天总会回来的。她带着孩子去探监——丈夫被关在西班牙人造的水牢里。过了一阵,日本人给她寄了一包东西
——里面是丈夫的一缕头发和一副眼镜。严幼韵失声痛哭,那是她一辈子最失态的时刻。尽管很多人劝她,日本人不会轻易杀
害外交官,但她的预感没有错——因为拒绝交出抗战资金,杨光泩惨遭杀害。一瞬间,easy模式活了三十七个年头的上海
滩名媛变成了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寡妇。她从上海带出来的珠宝,也被洗劫一空。孩子们总是在生病——水痘、疱疹、登革
热,一个接着一个。更糟糕的是,外交官太太们因为丈夫们的失踪而惊恐崩溃,每天院子里充斥着吵架的声音——两个不同太
太的厨师在后院挥舞菜刀打了起来。大约就是在那时,严幼韵有了这句口头禅:“事情本来有可能更糟糕。”之前,她带领太
太们打麻将跳舞;现在,她带领着她们在马尼拉的院子里养起了鸡和猪,还学会了自己做酱油和肥皂。1945年,麦克阿瑟
的夫人找到她的中国朋友严幼韵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公认的中国美人看起来骨瘦如柴——她只剩下四十一
公斤。在麦克阿瑟夫妇的协助下,1945年,严幼韵一家登上了“埃伯利海军上将号”。初到美国,她不知所措。朋友给她
介绍卖保险的工作,她说不知道怎么做,“我只买东西,从来没有卖东西。”即使没有钱,她仍然要自己给自己做指甲,她的
证婚人王正廷来家中拜访时,她正在给自己涂指甲油,只好窘迫地把手垂在半空中。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她到联合国工作。对
于她的能力,大家不太担心,但大家都忍不住问她:“你能保证每天早上九点来上班吗?”她从来没有上过班,但获得这份工
作之后,她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到,从来没有迟到过。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严幼韵算是一个传奇,但不算一个大传奇。在严
幼韵在马尼拉为孩子们的水痘和三餐苦恼不已时,一位力压宋美龄的“远东珍珠”在中国社交场上大放异彩。她是曾被Vog
ue杂志评为1920—1940年代“最佳着装”的中国女性。有一年,她得了皮肤病不能穿袜子,便光脚去了上海。结果
没两天,上海的女人们也接二连三地把袜子脱掉了。“第一夫人”宋庆龄从广州到北平,住在她家,也曾打开她的衣柜,偷偷
学习她的“穿衣经”。2015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中国:镜花水月(China: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展览中,除了迪奥(Dior)、加利亚诺(Galliano)、汤姆·福特(Tom
Ford)等西方设计大师的作品之外,还展出了一件1932年的中式旗袍——这件旗袍的主人,叫黄蕙兰。黄蕙兰,印尼
“糖王”黄仲涵最宠爱的孩子。不到三岁,黄蕙兰就获得了一件礼物,这是一条金项链,上有一颗八十克拉的钻石。因为钻石
实在太大,她戴着,便不断敲打胸口,居然在胸上留下一条难看的伤痕。这时,黄蕙兰的妈妈才意识到,这钻石对她来说实在
大了些,要保姆收起来,等她大些再戴。“不过,当我长大时,我就不常戴它了,因为手头总是有新的。”黄蕙兰在自传里这
样说。1919年,在意大利游玩的黄蕙兰接到母亲的来信,催促她去巴黎。流连意大利湖光山色的黄小姐满心不情愿,母亲
却再次来电,这次理由明确:“有位先生,在巴黎等你。”这位先生,便是刚刚在巴黎和会上大放异彩的中国外交官顾维钧。
他刚刚丧妻,妻子是唐绍仪的女儿唐宝玥。偶尔得见黄蕙兰的照片,顾维钧大为欣赏,便托黄蕙兰的姐姐黄琮兰做媒。相亲的
宴会上,黄蕙兰大为失望。这个理着老式平头的中年人连跳舞都不会,实在和自己那些在英国定制衣服的朋友们相差甚远。可
是,顾维钧有自己的法宝。他们去枫丹白露出游时,顾维钧来接黄小姐,用的是法国政府供给的享受外交特权牌照的车,有专
职司机;后来相约一起听歌剧,他们享用的是国事包厢。这是用钱也买不到的荣耀,黄蕙兰动心了。外交天才需要一位富有的
妻子,富商家族需要新一代的权力,这两人一拍即合,他们的婚姻看起来真是天作之合。1920年10月21日,他们在布
鲁塞尔中国公使馆举行婚礼。黄家的嫁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即使是餐具也在伦敦摄政街定制,纯金刀叉;床单、桌布和床头
罩也是定做,虽然是亚麻的,扣子却是全金的玫瑰花样式,每朵花上有一粒钻石;酒宴上的座席架也是纯金,专从中国定做送
来,刻有一个“顾”字……刚结婚不久,两人就为佩戴珠宝的事情发生了争执。顾维钧对黄蕙兰说:“以我现在的地位,你戴
的为家人所欣羡的珠宝一望而知不是来自于我的。我希望你除了我买给你的饰物之外什么也不戴。”黄蕙兰才不会理睬丈夫的
建议,因为随后,顾维钧沮丧地发现,自己的外交生涯,要在黄蕙兰亮晶晶的珠光宝气中光耀寰宇。黄蕙兰对衣服材质的选择
十分敏感,当时的中国上流社会,女人们都热衷穿着法国衣料,中国绸缎似乎是最中产阶级的选择。黄蕙兰却反其道而行之,
她就选用老式绣花和绸缎,做成绣花单衫和金丝软缎长裤,这是外国电影里神秘精巧的“中国风”,一出场当然出尽风头。她
去香港,看到一些人把老式的古董绣花裙子遮在钢琴上,可以阻挡灰尘。这裙子非常便宜,黄蕙兰就买了不少带回巴黎,偏偏
选在晚宴上穿着,引起了轰动,这种古董裙的价格居然哄抬了几百倍。来自东方的时尚让包括玛丽王后、摩纳哥王妃、杜鲁门
的妻子在内的西方名流们惊叹,如果论起时尚品位,黄蕙兰绝对能够赢严幼韵十八条马路。但在赢得丈夫这件事上,却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