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理想
我爱看话剧,至少我爱这样说。
有一段时间,我到处跟人说:我想做一个话剧导演。我不知道做一个话剧导演意味着什么,我
只是爱这样说。
那大约是在我看了话剧“死无葬身之地”之后不久。萨特的剧本,1997年,在北京。看完之后,
我一颗文艺女青年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人生观发生了重大改变。之前,我觉得能进机关做一个
女文员其实挺不错的,之后,我觉得女文员算什么,我要当话剧导演。
我喜欢话剧剧场的那种小,那种演员和观众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紧凑、温暖和一点点压迫感,
这和电影院是多么不同啊。电影院那么大,人心涣散,还隔着一个银幕,演员和观众之间貌合
神离。
我还喜欢话剧没有花哨的特技,没有复杂的镜头切换,没有所有那些平庸的导演可以隐藏其平
庸、优秀的导演不能突出其优秀的杂质。但是你知道,有些事情,就是说说而已。在我四处宣
扬自己将要成为一个话剧导演之后,我看不出在自己,一个国际政治系的女研究生,和一个话
剧导演,这两点之间如何能够联成一条线。于是我就沿着女研究生的道路一路走了下去。硕士,
博士,博士后,老师,直到自己再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当一个话剧导演。
其实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的,但是创造机会,多么辛苦啊,要翻山越岭吧,要四渡赤水吧,
哪像眼前这铺好的高速公路,可以畅通无阻地开下去。
谁年轻的时候每个理想啊,只有杨丽娟才真以为自己可以跟刘德华搞上一腿。
更早的时候,大学时代的一年冬天,我站在学校大礼堂的门口等一位同学。他编导了一个学生
话剧,该剧深入探讨了生死、爱情、诗歌等喜剧界长期关注的问题,如此之深入,它深深感动
了一颗19岁女大学生的心。为了表达赞美,我坐在大礼堂门口等他的话剧散场。
话剧散场了,所有人都走光了,他也出来了。我鼓起勇气跑过去说恭喜演出成功。他说谢谢再
见。然后我默默地沿者学校的林荫道上走了回去。一个晚上,一个月,一年,几年,都不能从
那个夜晚的寒冷里走出去。
到了纽约之后,总是告诫自己,要多看话剧,这里是戏剧之都,不要浪费啊。
却一直没怎么看,七年才看三四个话剧。
昨天突然意识到没有机会了,很快就要走了,这么一个宝藏在眼皮底下,竟然不去弯一下腰,
多么地傲慢。
然后就去看了,“No End of Blame”是我想看的那类戏呢,一个卡通画家从一战到1970年代的经
历,从对西方的幻灭到对东方的幻灭再到对一切的幻灭,各种激烈的元素都在其中,合乎我激
烈的口味。
走出剧院,我感到充实。不是以为这个剧,而是因为我看了一场话剧这个事情。走在大街上,
10年前的那种激动重新在眼前闪现。我有一个这样的构思,我还有一个那样的构思……啊,我有
那么多的构思。但是很快我就走到了地铁站,很快2路地铁就来了,很快我就随人群挤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