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17-1
“李先生,我又在这儿遛酒味呢!又喝了点,又喝了点。
李先生,上次你请我喝酒,我谢谢你!这是第二次,记得清楚,很清楚。还能再喝点呢,有事,心中有事。”
他指了指胸口。老李直觉的嗅出一点奇异的味道,他半拉半扯的把丁二爷架到一个小饭铺。
又喝了两盅,丁二爷的神色与往日决不相同了,他居然会立起眉毛来。 “李先生,秀真!”
他把嘴放在老李的耳边,可是声音并没放低,震得老李的耳朵直嗡嗡。 “秀真!” “她怎么了?”
老李就势往后撤了撤身子,躲开丁二爷的嘴。 “我懂得妇女,很懂得。我和你说过我自己的事?”
老李点了点头。 “我会看她们的眼睛,和走路的神气,很会看。”他急忙吞了一口酒。
“秀真回来了,今天。眼睛,神气,我看明白了。姑娘们等着出阁是一个样,要私自闹事又是一个样,我看得出。
秀真,小丫头,我把她抱大了的,现在——”丁二爷点着头,不言语了,似乎是追想昔年的事。
“现在怎样?”老李急于往下听。 “哎!”丁二爷的叹气与酒盅一齐由唇上落下。
“哎!她一进门,我就看出来,有点不对,不对。她不走,往前摆,看着自己的大脚微笑!
不对!我的小鸟们也看出来了,忽然一齐叫了一阵,忽然的!我把秀真叫到我的屋里;多少日子她没到过我屋里了!
小的时候,一天到晚找丁叔,小丫头!我盘问她,用着好话:她说了,她和小赵!” “和小赵怎着?”
老李的大眼似乎永远不会瞪圆,居然瞪圆了。 “一块出去过,不止一次了,不止。” “没别的事?”
“还没有;也快!秀真还斗得过他?” “嘿!” “哎!妇女,”丁二爷摇着头,
“妇女太容易,也太难。容易,容易得像个熟瓜,一摸就破;难,比上天还难!
我就常想,左不没事吧,没事我就常想,我的小鸟们也帮着我想,非到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男女完全随便,男女的事儿不能消停了。一个守一个,非捣乱不可。我就常这么想。”
老李很佩服丁二爷,可是顾不及去讨论这个。 “怎办呢?” “怎办?丁二有主意,不然,丁二还想不起喝酒。
咱们现在男女还不能敞开儿随便:儿女一随便,父母就受不了。咱们得帮帮张大哥。
我准知道,秀真要是跟小赵跑了,张大哥必得疯了,必得!
我有主意,揍小赵!他要是个好小子,那就另一回事了,秀真跟他就跟他。
女的要看上个男的,劝不来,劝不来,我经验过!不过,秀真还太小,她对我说,她觉得小赵好玩。
好玩?小赵?我揍他!二十年前我自己那一回事,是我的错,不敢揍!我吃了张大哥快二十年了,得报答报答他,很得!
我揍小赵!” “揍完了呢?”老李问。 “揍就把他揍死呀!他带着口气还行,你越揍他,秀真越爱他,妇女吗!
一揍把他揍回老家去,秀真姑娘过个十天半月也就忘了他,顶好的法儿,顶好!劝,劝不来!”
“你自己呢?”老李很关切的问。 “他死,我还想活着?活着有什么味!没味!很没味!这二十年已经是多活,没意思。
喝一盅,李先生,这是我最后的一盅,和知己的朋友一块儿喝,请!
”老李陪了他一盅。 “好了,李先生,我该走了。”
丁二爷可是没动,手按着酒盅想了会儿: “啊,我那几个小黄鸟。等我——的时候,李先生,把它们给英养着玩吧。
没别的事了。”老李想和他用力的握握手,可是愣在那里,没动。
丁二爷晃出两步去,又退回来: “李先生,李先生,”脸更红了, “李先生,借给我俩钱,万一得买把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