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他以前也这样,结果发现他只是住在拉丁区一家三流的旅馆里,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也搞不懂,”我回答道,“我也完全只是猜测,多半没有根据。
可能是某种古怪的本能促使他将灵魂深处的秘密带到了住所。”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她生气地叫道。
“你有没有发现,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尽管很好相处,也很随和,人也挺好打交道的,却总给人一种超然的感觉,
像是并没有把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人们面前,而是对灵魂深处的东西有所隐瞒。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紧张,或许是什么秘密,或许是心里的抱负,或许是某种知识,让他超越于我们之外。”
“我打小就认识拉里。”伊莎贝尔不耐烦地说。
“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像一个伟大的演员,在一部无聊的戏里完美地演绎某个角色,
就像埃莉诺拉·杜丝在《女店主》[54]里扮演的角色。”
伊莎贝尔想着我说的话,思索了一会儿。“我想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我们玩得很开心,就会觉得他跟我们一样,
跟其他人一样,然后你会突然感到他就像你想抓在手里的烟圈一样溜掉了。你觉得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古怪呢?”
“也许是那种极其普通的东西,我们根本不会去察觉。”
“比如呢?”
“比如善良。”
伊莎贝尔蹙起眉头。“我希望你不要说得这么玄乎,这样的字眼让我反胃。”
“或许你的内心深处有些许痛楚吧?”
伊莎贝尔久久地看着我,像是想读懂我内心的想法。
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支烟,点燃,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看着烟雾在空中缭绕。
“你要我走吗?”我问。“不是。”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她那俊秀的鼻子和线条优美的下巴。
“你非常爱拉里吗?”“该死的,我这辈子就从来没爱过另一个人。”“那你为什么嫁给格雷?”
“我总得嫁人吧。当年他疯狂地爱着我,妈妈也希望我嫁给他。所有人都说我跟拉里解除婚约是对的。
我以前就很喜欢格雷,现在仍然很喜欢他。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好,他是世界上最宽容、最贴心的人。
他的脾气看上去很大,是不是?可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像天使一样。
我们有钱的时候,他希望我要一些东西,这样他就可以把那些东西买给我,他能从中得到乐趣。
有一次他跟我说如果我们能有一艘游艇周游世界该多好啊,要不是因为这次经济危机,他真就买了。”
“这样说的话,他真是太好了,听着简直不像是真的。”我嘟囔道。“我们以前过得非常好。
这点我永远感激他,他曾经让我非常幸福。”我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我想我并没有真正爱他,但是人即使没有爱也能好好过日子,在我内心深处渴望的是拉里。
但是只要不跟他见面,我不会觉得有什么痛苦。
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跟我说只要我们之间隔着重洋,爱情的痛苦就完全可以忍受了?
我当时觉得这是一句风凉话,当然,这话绝对是真的。”
“如果见到拉里让你这么痛苦,你会不会觉得不跟他见面更好呢?”
“但这种痛苦却是那样的快乐,而且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说不定哪天他会像太阳落山时的影子一样消失,你可能好些年都见不到他。”
“你从来没想过跟格雷离婚吗?”“我没有理由跟他离婚啊。”“你们国家的女人想跟丈夫离婚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
她哈哈大笑。“你认为她们为什么要离婚呢?”
“你不知道吗?因为美国女人希望她们的丈夫十全十美,而英国女人则指望她们的管家十全十美。”
伊莎贝尔自傲地将头一甩,我真怀疑她这一甩得把脖子扭伤了。
“你觉得格雷不擅辞令,就认定他一无是处。”“你错了。”我很快打断她的话,
“我觉得他有令人相当感动的地方。他非常钟情。
只须瞥一眼他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就知道他对你有多么忠诚。他比你还更爱两个孩子。”
“我想你是想说我这个当妈的不好了。”
“相反,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母亲。你也看到你的两个孩子有多好,多快乐。
你非常注意她们的饮食,留意她们的肠胃是否正常。你教她们懂礼貌,读书给她们听,叫她们祷告。
要是孩子们病了,你会立即叫来医生,精心呵护她们,但你并没有像格雷一样将全部心思放在她们身上。”
“没必要那样做。我是个人,我也会把她们当成普通人看待。如果当妈的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子女身上,那只会害了她们。”
“我认为你做得非常正确。”“而且她们照样崇拜我。”
“我注意到了。她们觉得你是优雅、漂亮、高贵的化身,但她们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如跟格雷在一起那样舒服自在。
她们非常崇拜你,这是事实,但她们爱格雷。”
“他很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