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分
杭州半山西侧有一处胜地,名为桃花坞,两岸均栽桃树。
相传南宋高宗皇帝曾坐御辇路过此地,见桃花坞繁花似锦,桃花幽香袭人,使人如入仙境、欣然自得而忘归,
于是便留下了一首《桃花吟》。此后,这里成了杭城百姓初春游赏必到之地。
据清乾隆《杭州府志》记载,二三月之间,春暖花开,半山桃花盛开,上下数十余里,灿如云锦,游人络绎不绝。
此时,还有坡上的李花、地里的梨花、田间的油菜花,与如云似霞的桃花相辉相映。
漫山色彩斑斓,如彩霞落于山腰,又像百花蜿蜒到了天际,与明霞相接。
燕子斜掠过村口的酒帘,上下翻飞,预示着春天的到来。
光绪年间的《湖壖杂记》将“皋亭之桃”“西溪之梅”与“河渚之芦花”并称为杭城湖墅三大胜地,
并分别以“雪”命名,“河渚芦花名曰秋雪,西溪之梅名曰香雪”,
而“皋亭之桃亦可名曰红雪、曰绛雪矣。或曰满家弄(满觉陇)桂花,可名金雪”。
桃花灿烂,而一夜春雨兼东风之后,却有花瓣飘零似雪,散落青草如盖,枝头留得三两朵,将枯枝对着晴空,这便是白玉兰。
白玉兰花色洁白、冰肌玉骨、皎洁无尘、香味轻雅,它的花期很短,且开花时“一树万蕊,不叶而花”。
花尽叶生,待到花朝,叶已葱茏如盖。苏州虎丘山后的玉兰堂种植有一株明代的白玉兰。
相传清代乾隆皇帝下江南巡游时,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以烟熏火燎之法,使玉兰早些开花,还差点烤裂烧焦其枝干。
不过,此株玉兰因此闻名,玉兰堂也成了虎丘的必游之地。苏州人爱花亦食花,
常拾起坠地的花瓣,裹上面粉蔗糖,架起个油锅,将花瓣炸至金黄鲜脆,趁其冒着热气便出锅,作为佐餐的佳品。
此时的郊外,绿色铺满了田野,地里马兰头、荠菜、蒿菜、蒲公英、蕨菜等等,都冒出了芽,细嫩鲜绿。
荠菜长着锯齿形的叶片,一棵挨着一棵;蕨菜,俗称乌糯,色紫而茎肥;马兰头,红梗短毛,软软糯糯地匍匐在泥土上。
它们仿佛在春风中招着手,召唤得踏青的人们剜上一兜,以便晚上的餐桌上多一道时鲜的小菜。
此时,如作家张洁在散文《挖荠菜》中所描述般,“提着篮子,迈着轻捷的步子,向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奔去”,内心
无疑是坦荡的、享受的。
野菜的吃法是极为简便的,应着春日里清爽的口味,只需用精盐、麻油、白糖调制一下。
杭州人爱吃马兰头,一兜马兰头,细细择干净,焯水,配上笋丁、豆干丁,淋上麻油,不由得让人食指大动。
野菜多有清凉、解毒、败火的功效,很是适合阳气上升的春季食用。
若是宋代,挖野菜可是全民性的风俗活动,连皇帝和皇后也会参加,因此花朝又有“挑菜节”的别称。
在当时人的观念中,“挑”有“猜”和“挖”的意思。据《武林旧事》记载,每年二月二,南宋皇宫中要举办“挑菜宴”,
实际上就是猜野菜名的游戏。宫女太监备下一批木斛,在里面堆上湿土,将挖来的各种野菜一棵一棵插在其中,每斛插一棵。
再找来一批绸布,剪成长条,写上野菜名,卷起来,对应着压在插野菜的斛底。
参加挑菜宴的人不少,皇后、皇子、皇女、嫔妃、太监、高等宫女都有资格参加。
见着一种野菜,便猜它的名字,之后抽出卷起的绸布条,与其上的野菜名比照,猜对了就会有赏赐。
将《武林旧事》中关于“挑菜宴”的记载与《宋会要辑稿》上“吴越王进贡”的记载相参看,就更加有趣了。
《宋会要辑稿》记载,北宋太平兴国二年(977年)二月初二,“纳土归宋”的吴越国王钱俶进贡了“黄金挑菜器四,
黄金错刀四,银挑菜器二十,银错刀二十”。镶金嵌玉的刀便是用来挖野菜的,而挑菜器就是用来代替木斛的。
南宋时有一个文人名为张鉴,曾写了一卷《赏心乐事》讲述每月的习俗活动,其中在农历二月就有一项叫“南湖挑菜”。
此时,吹着湖风,挖着野菜,想象着那道由野菜制成的可口菜肴,真可谓是“赏心乐事”。